一阵激烈的琴声传来,琴声热烈激昂,风云变色。决然的琴声里仿佛看见十万甲士执戟怒吼,山河破碎,气势盖天!琴音转低,又如暗流 击岸,浊浪滔天,三尺白浪中,金蛟腾云。风烈云沉,曲调转折,琴声瞬间陷入绝境,孟青煅依然急扫琴弦。琴声又急,十万甲士齐挥利 刃,直指霄汉,怒发冲冠。随后,孟青煅倒卷瑶琴,弹指击出,琴声化为万千决绝之意,震破河山,泯然恩仇!一去千年! 最后一个余音未绝,琴弦倏尔崩断,琴声顿绝。孟青煅手掌轻抚琴身,瑶琴化尘,随风飞散。 看着孟青煅渐行渐远的身影,安然突然幽幽问道:“如果没了你,谁还会再带我走遍千山万水,许我一生快乐?”孟青 煅没有回头,萧瑟的身影被一点点地揉进初春的隐约里。背后,安然歌声婉转,轻挽罗袖在月下独舞。 舞的是一曲《花间月》 虞兰春深,烟雨深朦。 虞兰郡还珠楼,年轻的楼主孟小夜正坐在檐下听着楼外烟雨缠绵,手中翻阅着一份新到的密函:孟青煅,何处人氏,不 详。 四年前迁入南晋郡,于辰湖畔建水榭,名绻香。多富而洒脱,好名酒。家中惟有老仆一人,煅称其为何伯。又有男子一名,何处人 氏,不详。自名北尘,居绝尘苑,好酒,黄昏常与煅饮于绻香水榭。女子一名,安姓,单名然。龄二十许,足不出户,不知其余。三天前 绻香水榭命案,北尘为人重伤,至水榭身死,煅舞剑长哭,剑劈水榭门庭,焚而葬之,后,不知其人所在。女子安然亦不知何处匿,水烟 筑已荒。属下不能查其籍贯,实感匪夷。 孟小夜摇头冷笑,还珠楼的探子他一向信得过,全都是最顶尖的精英。面对这份密函,他第一次感到很失望。随便拉个人过来 看,怕也是无法从这份密函里看出孟青煅是何许人,一切茫然无解。而对于孟小夜来说,一切前因后果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需 要楼里去帮忙刺探消息,对于孟青煅,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的?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身旁的杀手壹俯下身低声道:“楼主,那位自称是孟青煅的男子已在楼中候了九个时辰了!”“哼!壹,你太小看他了,以他的 修为,就是候上个三天三夜,也不是难事。九个时辰?又如何?” 他挥手让壹退下,唤来丫鬟道:“别管他,设宴!我要宴请兄弟们。” 云来厅里,孟青煅白衣素剑,沉默的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庭前的雨水从天上落下,无悲无喜,如一只傲然守望的白鹤。孟 小夜和手下们互相推杯换盏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过了两个时辰,酣酒方歇,旁人都已走尽。孟小夜饮完最后一杯酒,取下刀架上的乾坤 刀,默立半晌,抬手打开身旁的花窗,窗外,绵雨如织。孟小夜轻轻一跃,蜻蜓点水般的跳出了窗口。几个提纵,他已经来到云来厅外。 蒙蒙细雨中,孟小夜伫立无言,任雨水打湿衣袍,雨水盖住可双眼,他却没擦。 整整一个时辰,孟小夜就这样站在雨里,一动不动,远远看着烟雨中的云来厅。 站在远处,孟青煅和孟小夜遥遥相对,沉默无言。 厅中那个白衣男子,他不会知道自己就在外面看着他吧?想到这里,孟小夜弯了弯嘴角,笑容生冷而柔和。 “孟青煅?大哥,今天你还是又回来了么?” 三 楼里气氛肃穆,刀剑出鞘。孟青煅被杀手壹引上“问天阁”身边是金枪卫,整个还珠楼都是。杀气森然的金枪都提在手中,怎么 看都不像是叙旧的样子。可是孟青煅并没有害怕,只是随着壹大步走向“问天阁”脸容森冷,不带一丝表情。 五排金枪卫挡在孟青煅面前,两个彪形大汉和一个白发少年都如临大敌般的站在孟青煅后面。珠帘后,孟青煅还看见一双冷气攫 人的眼睛。北陌“裂风刀”,名震怀州的"惊神飞霜剑",暗杀界的“白发鬼”周围这三个人都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可是他们三个人就算加 起来也敌不过珠帘后那双眼睛的主人。 但是,孟青煅没去理会四人中的任何一人,目光却落在阁中央的金座上。这五个人仅仅是护卫而已,真正的主人却还没出现。 忽然,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青煅,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么?”声音过耳即逝,代之一阵畅快的笑声响起,一身黑衣 的年轻人从背后走过来,一挥衣袍坐在金座上,嘴角带着一抹笑。 孟青煅对着年轻人点了点头。年轻人一挥手喝道:“看座!让客人立于堂下,如何是待客之道。”不一会已经有侍卫搬来椅 子,小心放到孟青煅身后。孟青煅一挥衣袖坐下,金座上的人与堂下坐着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孟青煅道:“金枪林立,高手伺服,看来就 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年轻人大笑一声道:“若换做天下任何一人,我自然不必如此。可是,对“素剑狂生”孟青煅的到来,我是不得不如此。当年, 是谁独剑只身,辗转大江南北尽灭江湖四大门派 ,又是谁于高手环绕中一剑刺死还珠楼老楼主,而后全身而退?孟青煅,这样看来,我的准备还是不足啊!” “其实,他们四个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我只需一剑,他们便再无反抗能力。而满楼的金枪卫根本挡住不我!” “那珠帘背后这位飞花一叶林女侠呢?” “能接我一招而已!” “在你看来,你要取我项上人头实在是太容易了?”年轻人笑着说道。 “不,不
能过的是你的乾坤刀,孟小夜,能挡我剑者,只能是你!” “孟青煅,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素剑狂生’!”孟小夜纵声长笑着。 “可是,你还是那个甘愿为了救一郡之民,牺牲自己性命的‘赤胆刀侠’” 孟小夜沉默,随后他哈哈大笑道:“现在我是天下第一楼,还珠楼主,孟小夜。” “你已经回不去了,你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孟小夜了。”孟青煅咄咄逼人。 “罢了。”孟小夜叹气“你又为了什么而回来?” “小北,死了。”孟青煅一字一顿说道。 “小北,死了.......?”孟小夜问孟青煅,眼里忽然落满哀伤。 “小北,死了!”孟青煅凝视着孟小夜的眼睛冷冷地重复,事实伤人却无可改变。 “小北,他死了。”仿佛不相信,孟小夜低声对自己说着。 "你们还是被发现了么?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截杀。杀死他的是谁?"孟小夜问孟青煅。 “死了就死了,他到死也没说是谁!小北杀的人还少么,我们都逃不过,也不该去害怕。何苦再去问谁杀了他?何苦 知道杀你者何人?当年,你不是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楼里要他去杀人,这原本不是他的错!”孟小夜道,“一切的因果怎么可以让他 一个人来承担!”“你杀别人,就要做好被别人杀死的准备!小北终归走远,杀手死于刀剑,不正是注定的宿命?”“你可还杀人?”孟小夜 问道。 “每当月圆之时,体内气血若焚,百蛊噬心,最终还是忍不住要杀人。”孟青煅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杀别人, 便只有死路一条。” “辰湖春深处,杀人谈笑间”孟小夜低下头叹口气。他轻挥衣袖,摒退旁人。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孟小夜叹息道,“每个月圆之夜,如果不杀一人,则焚心裂骨,痛不欲生。” “谈笑杀人间?”孟青煅悠然叹道,“每杀一个人,你我的罪孽就重一分,如此还能笑出来?不像当年,如今我们杀的是无 辜百姓,这样还能笑得出来么?” “无论如何,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停止杀戮罢?”孟小夜问道。 “小北已经不再杀人!”孟青煅道,他喜欢上了安然并答应她永世止杀。 “他又怎么能忍受月圆之夜,百蛊噬心的痛苦?他怎么能压制杀心?” 沉默许久,孟青煅才说道“他也和我们一样,无法忍受,每当噬血蛊发作时,他也抑制不了杀心。多以每次噬血蛊要发 作的时候,他就用铁链把自己锁在‘绝尘苑’。往往是早上安然去看他的时候,总见到铁链上血迹斑斑!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大吼着挣 脱了锁链,靠着仅有的一点神智,他拔剑把自己的手钉在墙上,后来总算是逃过一劫,才没出去杀人。” “他当时的样子想必很可怕吧?”孟小夜轻声道,“你却从来不想让他出去?” 孟青煅看着孟小夜眼中泛起的凄然,冷冷道:“我不会放他出去,任他去杀人。每次,我都执剑守在‘绝尘苑’外边,只 要他出来,我会上前结束他的痛苦!这是他自己的要求,我答应过他!” “既然你自己都去杀人抑制噬血蛊,而他去杀人你就要杀他?” “是!”孟青煅道,“每当十六日的清晨,他从绝尘苑出来,我总能看见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微笑,他很幸福,他比我 强!” 孟小夜沉默着,很久才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杀人,何必再回来?你不怕我取你人头?我可答应过老头子,在我十 八岁的时候,杀了你,完成我的成年礼!再说,我还珠楼中,除了杀人,再无别的买卖!” “我已经山穷水尽,既然我们被人发现了,若我不来寻你,几天之内孟青煅在南晋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那时候整个江 湖的武人会让我死得很惨。他们会杀了我,也会杀了安然。终究还是会逃不过,无论逃多远,我还是会止不住要杀人,总有一天会被人杀 死!” “是!”孟小夜道,“你一旦杀人,总会被人知道,你一手‘碎玉剑法’天下无人不知!”“所以你来了,你准备回还珠 楼?”孟小夜问道。 “我只希望老天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过安然,要带她走遍千山万水。毕竟,在天下第一楼的庇护下,没人敢拿我 们如何。如果可以,我要和安然去很远的地方,一辈子过平静地生活。” “当年屠戮四大门派一战,你和小北为咱们的父亲孟炎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后来他却要杀你们,难道你不恨还珠 楼?”孟小夜幽幽问道。 “我恨?”孟青煅轻声叹道,"孟炎已死于我手,我现在还能恨谁?" “你恨谁?”孟小夜牵着嘴角好像要笑,却没有声音。他对着孟青煅狠狠摇头。忽然,他仰天狂笑道:“孟青煅,你 何时变得如此宽容了?” “你来!若想知道这一切你该所恨何人,你就随我来!”孟小夜站起来退到珠帘后。 复杂的地下暗道,一道又一道的精钢铁门,孟青煅穿过无数道铁门,看见无尽的金枪卫默然肃立。孟小夜在前面 引着他深入其中,在一面普通的石墙面前停了下来,墙上绘着金蛟腾云图,按动蛟龙双目,墙壁在‘咔咔’声中缓缓后移,眼前火光耀眼, 无数牛油巨灯下,黑衣武士们静默矗立。盖过灯火的是他们冰冷的眸子!孟青煅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傲气和誓死不悔的忠诚。孟青煅 站在他们旁边,却
无人向他看上一眼。在几十双目光中,孟青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孟青煅比了个入内的手势,大步向前坐在居中的金座上。黑衣武士环绕四周,他威武的身躯散发出王者般的气势。 “孟青煅,看看我的精英们,看看你自己!” 孟青煅无言。 孟小夜弹指:“贰,让孟公子看看你的剑术。” 剑逾流星,带着滚滚杀气和背水一战的的决心,于死亡中盛开出生的花朵。 “这可是我的剑法?”孟青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叫贰的武人舞完剑,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真的是我的‘碎玉剑 法’” 孟小夜满意的点点头:“你觉得他的剑法比你如何?” “现下看来,难挡我一剑,但是来日,当在我之上。”孟青煅说。 “不!他永远挡不住你!他的资质不如你,如今这样已是他最强的状态,从此他恐怕再难寸进。”孟青煅的瞳孔猛然放 大,他不相信地退后几步,撑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脸上的神情痛苦的扭曲着,颤抖不休的嘴唇许久才吐出几个字:“难道,难道,他 们也是......” 许久他才说出那三个刺痛心底的后半句话“被种下了噬血蛊?” 孟小夜冷酷的笑意浮现在脸上:“若不种下噬血蛊,又有谁能在这么轻的年纪把剑法练到这种地步?他和你,是同一 种人,体内都种有噬血蛊,他们全都种了噬血蛊!” “我懂了,只要你有了他们,武林再也不能奈你何?有了他们,你就可以大肆征伐武林,一统江湖。即使在武学上再天 资横溢的人,面对你不停制造的杀手,也只能屈死。有了他们,你就是武道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