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二姨家的女儿。
她三岁的时候我才出生,二姨比妈妈大三岁,姐姐比我大三岁。
她叫洋洋,我会说话了以后也那么叫她,即使众人都告诉我,她是姐姐,我依然学不会。她也太小,从未与我计较此事。
往后的不知哪天,我像是突然开了窍,叫她一声洋洋姐,她竟高兴的到处张扬——妹妹叫我姐姐啦。
从此关系好像好了很多,她去哪儿玩都带着我,只是孩子的心总是无常,她有时又不爱带我,嫌我拖累。
和邻居的大孩子一起玩跳格子的时候,我总是摔倒,大孩子也嫌我麻烦,冲我抱怨。
姐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领着我边走边说不玩了,我们走了,她们的“局”因为缺人也散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她确是偶尔嫌弃我拖累,却不允许别人数落我。
六岁那年,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出远门。
我跟着妈妈,离家三个月之久。
那段时间,我常常躺在葡萄架里,想着姐姐要是在的话该多好,我好像从那时开始知道了什么是想念,总是盼着早早回家。
三个月太漫长,却终于过去了,我现在还记得清楚,到家的那天是半夜,我和妈妈直接去了二姨家。
姐姐还在睡觉,二姨轻轻把她叫醒:小妹回来了。
姐姐“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妹妹回来了!”
姐姐说:“以为在做梦呢,没想到小妹真的回来了。这段时间我总是坐在大门口,看着对面的那些树丛,总觉得小妹会突然从树丛间钻出来,可是这么久,始终都没有她的影子。”
被人这么重视,这么想念,让经常被嫌弃的我,有了前所未有的贵重感,就好像我是一块香饽饽。
原来我不是在“单相思”,原来在外的那段日子里,姐姐也很想我。
长那么大第一次和她分开,久别重逢,我俩不再像以前那样抢东西,也没有吵架,可这种情况只维持了短短三天。
姐姐上了学,她长得白白净净,学习成绩也不错,想必是招老师喜欢的。
后来听二姨说,她当了班级干部,有三道杠呢,真是让我又崇拜又羡慕。
姐姐放学回来,做完作业,我就缠着她教我唱歌,她瞄了我一眼,看我眼神真诚的可怜,便答应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音乐书,一页一页翻起来:“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一句一句跟着,几遍就学会了。
以后每天晚上姐姐放学回来,我都缠着她教我唱歌。
后来我上了学,课间时发了音乐书,我和同桌说,我都会。
同桌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祈求地说,那你给我唱一下行吗,我想听。
我沾沾自喜,欣然同意。
唱完了,她还给我鼓了掌。
下午就有音乐课,第一首歌《粉刷匠》,老师一句一句范唱。
怎么和我唱的不一样呢,我这样想着,却不敢作声,希望同桌不要发现才好。
但事与愿违,同桌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小鄂,这和你唱的好像不一样呀。
我转了转眼珠,吱吱唔唔应声道:“是嘛,有好几个《粉刷匠》呢…”
同桌用一种“骗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让我很是受伤,整节课都在想着,回家找姐姐算账。
“你看看!”我把音乐书摊在正在写作业的姐姐面前。
“怎么了。”姐姐端详着,略有不解。
“你捉弄我,《粉刷匠》根本不是那么唱的!”我气呼呼的瞪着她。
“谁捉弄你了,都是一样的书,就是那么唱的。”姐姐又翻到那一页,“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这歌声之前对我而言是天籁,现在简直是魔音,我竟无言以对,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找姐姐学唱歌了。
过了好久,我听见姐姐在院子里唱《种太阳》,这歌我已经学过,很明显,姐姐唱的还是和老师教的不一样。
我讶异于姐姐各种自成一派的歌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简直哑巴吃黄连。
后来才知道,姐姐是天生的五音不全,也就是跑调,从此,我宁愿缠着妈妈买磁带。
因为学歌事件,姐姐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略有损伤,一想到她魔音绕梁,我就心有余悸。
直到有一天,另一件事的发生。
那天狂风大作,外面灰蒙蒙的,明明还没到晚上,坐在教室里都需要开灯,真是可怕。
我没心思听课,看着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只想快点放学。
铃声响了,大家都一溜烟跑出班级,我也背着书包,赶紧往外跑。
可此时悲剧发生了:就在我跑到家和学校的中间距离时,雷声滚滚,倾盆大雨,无情砸来。
下雨我忍了,可打雷干什么?我“哇”一声地坐在地上哭,被雷声吓得不知道钻到哪儿去好。
这时候大雨突然停止了对我的袭击,一个温暖的手向我伸来,我哭着张大的嘴还没有合上,怔怔顺着手的方向看去——是姐姐。
她穿着雨靴,把伞撑在我头顶,让我赶快爬到她背上。我一骨碌爬起来,她在大雨中背着我,蹒跚着往家的方向走。
后来我俩慢慢长大了点,都转了学,一起在外面住宿,她总是给我洗校服,管理我的零花钱。
她学习认真,背一篇《木兰辞》,会背到我耳濡目染。
初一初二的时候,她一直名列前茅,但为了考重点高中,压力过大,反倒在初三的时候休学了,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她休学的时候,我初一,我和她谈过很久。
她说,妹妹,我要是有你那么没心没肺就好了,那样上学对我来说就不会变成一种折磨。我也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但这就是我的命吧。
我哭了,爱莫能助。
后来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遇见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结婚那天,我陪她盘头,化妆,看她笑容如花般幸福。
婚礼上,我看着她穿着美丽的婚纱,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俩偷妈妈的丝巾,抢着往头上戴的情景,一本正经地装新娘子。
她得到了幸福,我却怀念起什么都不懂的小时候。那时候,我俩经常这样抱怨——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长大。”
“太慢了,我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