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面孔,哪怕只是见过一面,而且是很短暂的一面,也会在脑海里刻下很深的印迹,时不时跳在眼睛前面。
老潘、老赵、老汪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他们仨是我联系的帮扶户,老赵、老汪比我岁数大,老潘则小我一点点。
上次去扶贫点,先去了老潘家,没见他的面,家里只有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老奶奶身子还算硬朗,又倒茶,又让烟,给我说,老潘到外地打工去了,老潘媳妇到县城陪两个孩子念书,租住着城乡结合部的一间平房,一个上高三,一个上初中。还有一个大孩子,去年高中毕业考到了省城的一所本科学校,正念大一呢。
能看出,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念书上,我给老奶奶照了张像,背景是低矮的土坯房暗黑的墙,贴满了黄中带黑的大大小小的奖状,每张奖状都像是能说话一样,诉说着这家人的辛劳和希望。
我也觉得,老奶奶就是这家人的福星啊,坐镇着贫困的家庭,料理着全家人的希望。
虽然没跟老潘见上面,但从老奶奶的话里,我能想象到老潘的大致模样,他恐怕弓着一点腰,脸上带着朴实的笑,脸色一定是大山里标准的黝黑色。
老奶奶说,地里种的是靠天吃饭,孩子们上学的花费,就全靠老潘在外打工了,只要手头上有活,老潘基本一年四季干活去了,到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过年的时候,也就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家里,一定是充满了特别的欢声笑语。
离开的时候,我跟老奶奶握手道别,记下了老潘的电话。有了电话,我跟老潘加上了微信,从微信圈里看到了他的形象,个子较高,瘦脸,黝黑的皮肤,透出生活的沧桑。
去老赵家,门锁着,人不在,大门口放着一种点大豆的简易农具。我转着看了看他家的大门和院墙,也透过门缝看到了院子里低矮的土坯房。
村支书说,先到老汪家去吧,说不定路上就碰见老赵哩。
春种时节,人们大都在地里忙碌。于是,我们没有多等,就离开了。
老汪家在一处山脚的高台上,是一个畅院子,房子是砖混结构的,旁边是一个简易的羊圈。
恰好老赵也在不远处,村支书也把他喊到了老汪家。
老汪刚六十的岁数,一家三口人,妻子也在家,女儿去年考到省内较远的一个地级城市上高职。
由于岁数的原因,老汪没有出外打工,他种了不到十亩靠天吃饭的地,养了十只政策扶贫羊。他说,女儿上高职的花费,国家有些补助,他们家里再筹集一些,虽然也紧巴巴的,但算是能过得去。
老汪稍胖,血压有点高,说话慢慢的。言谈中,他望着我们,憨憨地笑着,也和老赵互相看着笑笑。
老赵稍瘦,戴着一顶长舌尖的帽子,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衣服,也是憨憨地笑着。
就这样在老汪家,把老赵的情况也了解了。老赵说,他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干农活,妻子陪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县城念书,两个女儿上高三,儿子上初三。
老赵也是刚点完大豆,抽了一阵闲,转到老汪家这边来喧喧。
由于时间关系,老赵家虽然没再去,但在回来的路上我猜测,他家的墙上或许也贴满了一墙的奖状。
这三家人,各有各的不同,但又有特别的同处,这便是在这片黄土地上滋养出来的跟苦难生活拼搏较劲的韧性,还有用尽全力让下一代摆脱贫困、走出大山的希望。这一切,刻在他们黝黑的脸上,也刻在大山的脊梁上。
临返回时,起风了,刮起微微的黄土,天也变得阴起来,眼看着就要下一场雨。但似乎老天爷的心情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一副下雨的样子,却只是滴了一小点细雨。
这也让我们现场领教了老天爷干打雷、不下雨的威力,还有大山深处十年九旱的现实。
高考成绩公布后,我先给老赵打了电话,他两个上高三的女儿都考得不错,远远超出了二本线,儿子顺利考上了县一中。
给老潘打电话,他回来正忙着易地搬迁盖房呢。问到孩子的高考情况,他说离二本线差了几分,打算重读一年,明年再考。我建议他考虑考虑能不能上高职,政策好,就业也好,当然也可以从高职再上本科。他说,最近事忙,考虑考虑再说吧,话语中流露出一种不甘心的意思。
老汪接通电话还是憨憨地笑,告诉我地里的庄稼还是缺水,羊倒是养得不错,慢慢肥起来了。
挂了电话,我沉默了好久。
我用沉默来祝福大山深处的三位兄弟和他们的家人:
希望天能下雨,让他们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一些,今年有一个好收成。
希望他们的孩子带着长辈们的希冀,走出大山,面对阳光,笑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