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森的理由

里森是一个四十岁的独居男人,他无妻无子、无父无母、无猫无狗,只有一个朋友般的邻居瑞尔。

有一天,里森对瑞尔说:“我想坐轮船环游世界。”

“没问题啊,你那么有钱。”瑞尔说。

“可我是一个理性的人,我没有必须环游世界的理由。”里森苦恼地说。

“你想要环游世界,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瑞尔说。

“可我是一个有信仰的人,”里森摇摇头,“我无法允许我只因为自己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去做任何事。”

“你真是无趣啊。”瑞尔感叹道。

“或许你也想要环游世界?”里森说,“如果你想要环游世界,那么我可以带你去,这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理由了!”

“我可没有环游世界的想法,”瑞尔摆摆手,说,“我不像你,无牵无挂一身自由,我有家室,动弹不得啊。”

“那就难办了,”里森的眉头锁在一起,“这个念头会一直折磨着我,然后变成我和我的理性、和我的信仰之间的较量,但我永远无法放弃我的理性和信仰,所以这个念头肯定会一直折磨着我。”

瑞尔替里森想了一个好主意,他说:“虽然我不行,但或许有其他人想要环游世界!不是有许多人说过吗,环游世界是他们的梦想,你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人……”

“对啊!”里森激动地拍着瑞尔的肩膀,“你可真是个天才!”

里森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如果你有坐轮船环游世界的梦想,请和我联系,我可以为你实现梦想。

里森觉得他几乎是一个慈善家了。

有一位名叫莉娅尔的少女找到里森,里森问她:“你想要坐轮船环游世界,是吗?”

“是的,先生,”莉娅尔诚恳地说,“环游世界是我的梦想,我想要去这个世界上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

于是里森带着少女莉娅尔登上了“珍珍号”邮轮。邮轮会在海面上漂流长达半年,带他们去世界各地,游览除了这里的许多地方,最终回到出发时的海港。

开始的一段时间,莉娅尔很是兴奋,但在旅程进行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时候,她便没有那么兴奋了,在旅程过半以后,她不再感到兴奋。

“先生,我不想继续在海上航行了,我想回家。”莉娅尔问里森,“我们可以回家吗?”

“我们为什么要回家?环游世界不是你的梦想吗,我正在为你实现梦想呀!”里森说。

“或许我本不应该想环游世界的,或许我本不应该离开这么久。”莉娅尔的声音有些沮丧。

“小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我们都是基于理智做出了环游世界的决定,每一个付诸实践的事情都应该是理性的,我们的目标就是我们的信仰,我们完成事情的过程就是我们的使命。”里森认真地对莉娅尔说。

“先生,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换句话说,”里森看向莉娅尔的眼神十分坚定,“我们必须完成这次环球之旅。”

“好吧,先生。”莉娅尔蜷进船舱里,她更加忧郁了。

忧郁使得莉娅尔发起烧来,她无法去游览后续的几座城市,里森便代替她去,回来之后跟莉娅尔讲述自己所见的风景。里森认为这是为莉娅尔实现梦想而必须做的。

莉娅尔的发烧越来越严重,邮轮上的医疗设备很有限,她无法得到有效的治疗。持续不断的高烧使得莉娅尔糊涂起来,她时而认为海面是一座溜冰场,执着于下去溜冰,时而认为餐厅里的食物被犯罪分子投了毒,一整天不肯吃一口东西,时而觉得燥热难耐,时而又说极寒彻骨。最后,邮轮上的医生说,莉娅尔得了疯病,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也为了保障其他乘客的安全,只能将她暂时捆绑在病房里,靠岸后送到当地医院进行详细诊疗。

直到有一天,莉娅尔偷偷挣脱了束缚带,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奔向甲板,握住围栏,俯瞰着身下深邃的大海。大海宁静而安详,翻滚的浪花在星辰的辉映下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芒,她仿佛感受到了一声声母亲般的召唤。莉娅尔身体渐渐前倾,召唤随之越来越强烈,她无法抗拒海的吸引,于是松开双手,投入了幽深的、慈爱的怀抱。

待到世界苏醒,人们发现莉娅尔不见了,而里森对此做不出任何解释,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船长报了警,港口的警察将里森押送回国,交给当地警方。里森十分不满,他挣扎着吼道:“你们这群无理的流氓,凭什么阻拦我替莉娅尔实现梦想,环球旅行还没有结束,你们不能强迫我停止!”

里森被强行带进审讯室,坐在对面的警察问他:“你为什么要诱拐莉娅尔?”

“什么诱拐,”里森说,“我是在替她实现梦想,这可是一件高尚的事。”

警察说:“莉娅尔的父母早些天已经报案了,莉娅尔因吵架负气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而现在,她再也回不来了,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这个无比庸俗的人,我怎么可能诱拐莉娅尔。我都说了,我是替她实现梦想,我是一个理性的人,我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我怎么可能诱拐莉娅尔。”

“你不要狡辩,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登报的广告,也询问了你的邻居,这一切都是你蓄意策划的,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我策划这一切,恰恰证明了我的理性和信仰啊。”里森大声说。

警察觉得里森在故意逃避审讯的重点,于是说:“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就等着法官判吧。”

里森不解,他实在没有理由诱拐并杀害莉娅尔,为什么大家要怀疑他。然而在众人眼里,四十岁的未婚独居男人,实在是太有理由诱拐并杀害一位离家出走的青春少女了。

法院最终以诱拐罪、杀人罪判他终身监禁。

瑞尔去探监,他有些愧疚地说:“里森,对不起。他们只是问我,登报寻找目标、邮轮环球之类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划的,我回答了‘是’。”

里森说:“没错,那些的确是我策划的,你说的没错,瑞尔。我们应该对警方说实话。”

“你为什么不请一位辩护律师?”瑞尔说,“或许我可以为你请一位最好的律师上诉,看能不能改判轻一点的刑罚。”

“我为什么要请律师?”里森疑惑地说,“律师是为那些不合理行为寻找合法理由的人,而我是一个理性的、有信仰的人,我没有做一件坏事,没有说一句假话,我不需要律师。”

“可是你现在进了监狱啊。”瑞尔急道。

里森觉得几个月不见,眼前这位朋友的智商似乎有些降低了,他解释道:“不管我身处哪里,我都不需要律师,因为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理由的,他们在我身上找不到不合理行为,也就无法为此寻找合法的理由。你明白吗,瑞尔。”

“好吧,你不需要律师。”瑞尔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着里森。

离开监狱的时候,瑞尔开始重新考虑,是否能够找一位精神鉴定专家来帮助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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