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玻璃幕墙映着苏芮发青的眼圈，她机械地搅拌着第三杯黑咖啡。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微信消息提示像一串尖刺，扎进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苏经理，周老师说他的设计灵感需要沉淀，原定今天交的KV主视觉又要延期。"新来的实习生小唐发来哭脸表情，"客户刚刚又在群里催进度了......"
马克杯重重磕在大理石台面，褐色的液体溅在周明阳上周报销的米其林餐厅发票上。这个四十岁还在资深设计师位置上打转的男人，从她空降成项目经理那天起就处处作梗。上周的头脑风暴会上，他当着全组的面把她的创意说成"大学生作业"，昨天又故意把PSD文件存成无法编辑的JPEG格式。
"小唐，把周老师过往三个月的项目进度表调出来。"苏芮扯松领口的丝巾，指甲在手机屏上敲出脆响，"还有，通知所有人三点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周明阳翘着二郎腿划手机，屏幕光照亮他嘴角讥诮的弧度。苏芮把投影仪切换到甘特图，鲜红的延迟标记像溃烂的伤口爬满整个时间轴。
"周老师，蔚来汽车的KV设计已经延期四次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按照流程，超过三次延期需要向林总报备......"
"流程？"男人突然坐直身子，鳄鱼皮鞋跟在地毯上碾出凹痕，"苏经理才来三个月，倒是把官僚主义学得透彻。真正的创意需要酝酿，不是你们小年轻搞的流水线作业。"
玻璃幕墙外探过几个好奇的脑袋，苏芮的耳膜嗡嗡作响。她想起上周通宵改方案时，偶然瞥见周明阳往总监办公室送龙井茶的身影。茶水间的碎语说他是林总的老部下，当年竞争创意总监失败后就变成了团队的毒瘤。
散会后她在消防通道撞见小唐抹眼泪，实习生手里攥着被揉皱的会议记录，上面用红笔圈着周明阳那句"现在的年轻人连色感都没有"。苏芮摸到口袋里今早医生开的安眠药，铝箔包装硌得掌心发疼。
当晚十点的办公楼只剩她工位的台灯亮着，电脑弹出新邮件提醒时，她正往太阳穴上抹清凉油。发件人显示"林中南"，主题栏赫然写着"关于蔚来项目进度滞后的情况说明"。
总监办公室飘着沉香气息，紫砂壶嘴吐出袅袅白烟。林中南将茶汤注入冰裂纹瓷杯："听说过三棱镜工作法吗？"他蘸着茶水在檀木茶盘上画三角形，"顶点是目标，左下角是路径，右下角是干扰项。很多人把能量耗在右下角，却忘了顶点才是归宿。"
苏芮盯着茶渍慢慢洇开，想起上周周明阳故意发错版本导致提案会出丑，想起他挑唆其他设计师对薪酬不满，想起自己为这些破事失眠的三十七个夜晚。
第二天晨会，她当众将蔚来项目拆分成两条线。周明阳继续"打磨"他的大师级创意，而她带着三个应届生重新搭建视觉体系。当男人在工位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领导就喜欢听话的狗"时，苏芮正在视频会议里和插画外包团队敲定细节。
提案日前夜，苏芮在渲染室盯完最后一版动态演示。周明阳破天荒主动发来消息："听说你们找了外包？年轻人就是爱走捷径。"她按下锁屏键，窗外陆家嘴的霓虹正在雨幕中晕染成莫奈的睡莲。
客户掌声响起来的时候，苏芮注意到周明阳藏在后排阴影里。他的"大师之作"最终躺在项目回收站，而外包团队的水墨机械臂创意让甲方当场续签了年度合约。林中南递来任命书时，茶水间正流传着周明阳被调去后勤部的消息。
年终述职会上，新晋创意副总监苏芮播放了一段特别准备的视频。画面里不同部门的同事举着写有"干扰项"的纸板——有打印机卡纸、有地铁故障、有楼下装修的电钻声——然后齐刷刷将纸板撕碎。背景音乐最后定格在茶杯轻碰的脆响，像雨滴落入黄浦江的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