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芳菲，我家院子里的花开得特别灿烂，麻雀在石榴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你听到了吗？下次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董小武在开满鲜花的夏日午后为我打来电话。

我仿佛看到他家后院百花争艳的画面，似乎嗅到蔷薇幽暗的花香，似乎听到麻雀在树枝上欢快地叫唤，一如我16岁少女雀跃的心情。

“好啊，什么时候？”我欢快地脱口而出，话刚说出口就羞红了脸，我是有多迫不及待。

“等你答应当我女朋友的时候！”董小武在电话那边坏笑着。

“你想的美！”我娇嗔着，却开心地手舞足蹈。

二

16岁那年我初次见到董小武，初秋的阳光还是很毒辣，董小武穿着简单的白T-shirt加牛仔裤漫步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他有着挺拔的身材，白净的皮肤，俊朗的五官透露着浓浓地书卷气息。远远地我看着董小武直到他渐渐走向我，几乎是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时电光火石，我们俩都感觉到了彼此眼神里异样的光彩还有微微发烫的面颊。

他对我说了一句：“同学，你的书掉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拿在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滑落下来。我朝他羞赧地微微一笑，轻声道一声“谢谢”。

他抿着嘴也同样朝我微微一笑，说道:"不客气。”

我的心被他温润如玉的少年气息融化了，心里所有的鲜花一齐怒放。

后来回到教室我惊喜地发现我们俩是同班同学，而他恰好坐我的后排座位上，我们成了前后桌。

每天上学他都比我早到教室，我们微笑着互道一声"早安"开始了美好的一天。

他的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青草味道，清新地似清晨我路过的那条带露珠的草地。

他喜欢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然后低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上课时喜欢向我的后脑勺吹气，我的后脑勺时常感觉到一阵阵酥麻的凉风袭来，让我的心里多了一些小小的悸动。

下课时喜欢与他嬉戏打闹，他说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有感染力，我一笑他也就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他擅长写诗，我擅长写文章。我们每天互相交换看对方的作品，心里惊叹对方的文采飞扬，嘴巴上却把对方损的一文不值。是的，我们同时是最佳损友。

他说第一次看到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亲切如邻家妹妹。我嘴上鄙视他这一招早就过时了，太老土，心里却暗生欢喜。

三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清凉如水的初秋夜晚。董小武上晚自习时扔给我一个小纸条：今晚去学校的天台上见！

我的心突突地直跳，把小纸条紧紧地拽在手心生怕被同桌看到。我捋一下头发，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看着董小武，他的嘴角上扬，迅速地朝我眨眨眼。

下了晚自习已经9多点了，我和董小武心照不宣地爬上学校的天台。站在高高的天台上，借着月光我们相似一笑，他明亮的眼眸混合着今晚的星光深如潭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把人吸卷进去。

“芳菲，闭上眼睛，数三声，我让你睁开的时候就睁开，一，二，三……”董小武神秘兮兮道。

我睁开眼睛，董小武从我的身后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个精美的礼品盒。我兴奋地打开它，里面是一对情侣手表。看到它的一刹那间我突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一时开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菲，这对手表是只属于我们的专属符号，希望你每天戴着看到它时能想起我。你喜欢吗？”董小武深情款款地说。

“喜欢，谢谢你的礼物！”我对上他的眸子，他也正在深情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一时紧张慌乱，心脏如小鹿般乱跳，空气中满满地都是甜蜜初恋的味道。

“那我帮你戴上吧！”董小武说着就拉起我的手为我戴手表，他的手心微微冒汗，有些颤抖，戴了好一会儿才把手表戴上。

我的手被他握进宽大厚实的手掌里紧张的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董小武戴好手表后还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开，他从身后搂着我的腰，我的身体被宽厚的胸膛包围着。

“芳菲，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董小武的声音低沉浑厚却有些颤抖。

“嗯！”我用轻得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真的吗？太开心了！”董小武兴奋地把我抱起来在半空中旋转，周围的风景在眼前飞快的转动，我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头晕，快放我下来!"我似娇嗔地大叫。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董小武的女朋友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

那时候我们都很天真，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笃定地坚信不疑！

四

高中三年我们在你侬我侬，恩爱甜蜜中度过，我每天傻乎乎地依恋着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发誓：等我毕业后一定要嫁给他。

由于我高中时期沉溺于恋爱，学习上不思进取，高考考得一塌糊涂。老爸知道我高考落榜的消息气得让我跪下，用竹条狠狠地鞭打我，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老爸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我低着头跪在地上默默地流泪，今天老爸无论怎么鞭打我都纹丝不动。突然间，我幡然醒悟，这几年我太不懂事儿了，爸妈辛苦地赚钱供我读书，而我却辜负他们望女成凤的期望。可是一切木已成舟，想努力读书也来不及了。

18岁那年我南下深圳打工，成为众多南漂一族。而董小武高考发挥得不错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我们成了异地恋。

初入社会的我由于没有任何背景没有高学历只能从最底层的快餐店服务员做起。快餐店的工作节奏快，工作时间长，工作量大，而且环境嘈杂。白天在快餐店工作十几个小时，夜晚拖着累得快散了架的身体赶回员工宿舍，狭小逼仄的宿舍住满了人，我只能睡在仅铺着凉席的硬床板上。深圳的夏天极其炎热，宿舍里没有空调，我买的小电风扇在床头“吱呀吱呀”地转动，躺在小木板床上我心里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难道我的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吗？这明明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休息日董小武打电话过来兴奋地向我描绘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我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他，心里特别堵得慌。我感觉到我们之间形成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距离，而是经历和学历上所产生的距离。我无法想象他的大学生活和工商管理知识是什么一回事，就像他无法想象我每天要做许多繁重的体力劳动一样。

“芳菲，我，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一下。”突然董小武滔滔不绝的谈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你说吧！"繁重劳累的体力活让我说话变得有气无力。

“你能借我一千元钱吗？”董小武轻声说。

"可以，我正好刚刚发了工资，你把卡号发给我吧！"虽然心里有诸多疑惑，但是担心伤害董小武的自尊心我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你一定奇怪我刚上学就向你借钱吧，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来北京上学爸妈只给了我一个学期的学费，前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是我暑假打工赚的，现在手头比较紧张而且我在北京又没什么朋友只能向你借钱应急。”董小武自顾自地说。

“这样吧，你以后的生活费我来承担吧。你在学校里认真的读书，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读书机会，这个社会只有拥有高学历才能找到轻松点的好工作。”刚出社会四处找工作碰壁的我深以为然。

“芳菲，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姑娘了，等我毕业找到好工作后我们就结婚吧。”董小武感激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好困啊，要回宿舍补个觉。”我的眼皮在打架匆匆挂掉他的电话。

五

在深圳这个花花世界里，同事走了一拨又一拨，而我始终在那家连锁快餐店里当服务员。公司高层看到我工作勤奋，任劳任怨，而且对公司忠心耿耿决定提拔我当连锁店经理，我的薪水比普通服务员翻了好几倍。

董小武的父母是我们老家地道的农民，最近几年自然灾害导致颗粒无收。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董小武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愁眉不展的样子，豪爽地对董小武说：“姐姐我最近升职加薪了，你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全都包下了，等你工作后要双倍奉还哦！”

“芳菲，你太善良了，你简直是上帝派下凡间拯救我的仙女啊！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后我的工资卡由你来保管，你随便花。”董小武施展他甜言蜜语的功力，让长期繁重枯燥的工作中的我很受用，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董小武完成学业。

后来我每个月都向他的银行卡号上汇入我大部分的工资，我妈知道后大骂自己白养了一个赔钱货，还没结婚就开始倒贴男友，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动摇我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四年后董小武大学毕业回到了老家的省会城市武汉工作，而我则还是留在深圳。在深圳四年里，我对这份工作和同事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像我对初恋一样想要从一而终。董小武经常劝我跟他回老家，在外面混的再好也要落叶归根的，毕竟自己的老家才是安家的根本。

我思前虑后终于在深圳的第五个年头里回到了武汉，正好公司在武汉也开了新的连锁店，我向公司申请去新店当经理，公司也应允了。

刚毕业的董小武在武汉的工资很低，而我的工资高出他的好几倍。“毕竟是刚毕业工资低是正常的”，我安慰着他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异地五年，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那么多年来，我始终守卫着心中那片初恋乐园， 他一直是我心目中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在武汉在一起同居的日子里，租房和一切家用全部都是我负担。在一起的情人节和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也没有见他有丝毫的行动，渐渐地我对他越来越心灰意：一个男人工作连日常生活费都需要女人负担，要这样的男人来作何用？

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如同开裂的墙缝一样一旦有了裂痕只会越来越大且无法修复。那段日子里我像个怨妇一样不断地埋怨他对我不关心，工资低没有出息。他见到我避之不及，最后干脆搬到了公司宿舍里避免和我正面交锋。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好久没来月经，去医院里检查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曾经梦想嫁给他的我面对这个结果我变得忧心忡忡，现在绝对不是结婚的好时机，我们的感情没有少年时那么甜蜜和纯粹，而且一无所有的我们拿什么去负担下一代？

我约董小武见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平静地说：“那我们结婚吧！”

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在我老家那个封建落后的地方如果女孩子未婚先孕而当单亲妈妈是要被人耻笑的，我不能让我的爸妈颜面尽失，只有结婚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在我23岁那年我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迅速的拍婚纱照，发喜帖，结婚，结婚数月后儿子因为早产出生了。

结婚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而似乎是噩梦的开始，婆婆不仅不能给予我任何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帮助，而且还嫌弃我学历低配不上他们董家的大学生。

孩子出生后没有来医院看望我，更没有来照顾我的月子，仿佛我生的孩子和他们董家无关。

我陷入产后抑郁症中，不断恶化的婆媳关系和繁琐的日常琐事让我心情烦燥不安，我极度厌恶婆婆，甚至讨厌长得和婆婆相似的老公。妈妈心疼我主动来照顾我的月子，整日整夜地照顾瘦弱多病的早产儿子。我从心底里感激妈妈，关键时刻只有自己的妈妈才会对我无私的付出。

少女时期的我把爱情当作生命中的唯一，结婚后才明白爱情有时候在现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柴米油盐酱醋茶，房子，车子，票子才是生活的必需品。

后来，我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嫁给爱情还是嫁给生活，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

好在经过多年的磨合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老公逐渐褪去男孩的幼稚而变得成熟稳重，他逐渐学会了照顾家庭和孩子，对待我比之前更加体贴入微。我的事业也慢慢地步入正轨，经过多年努力在县城里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儿子聪明可爱，我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构造心目中的梦想家园。

张爱玲说：生命就像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所以说无论是嫁给爱情还是嫁给生活，如果不好好经营，婚姻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生活仍然一地鸡毛。

愿每个姑娘都都不要放弃上天的馈赠嫁给爱情，因为没有钱可以一起努力赚，而错过爱情就会成为我们一辈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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