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叹，果然自己又来早了。自从前年爷爷走了，家庭聚会的氛围也就越来越淡了。自己从同学聚会上出来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可是依旧是最早到的几个。

奶奶的耳朵比腿脚更不灵便，此时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视里年轻男女谈恋爱，连我进门也不知道。上前打了个招呼，奶奶这才看到，刚忙拿起桌子上放的酸奶让我喝，我推辞不过，就接过来去了厨房。

大爷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遗传自爷爷的寿眉与秃顶配合着多年警察生涯的满脸横肉，出众的土匪气质。见我进来，大爷眉毛一挑“你爸呢？”我拍了拍他的啤酒肚，说：“和我妈坐公交，估计堵着呢。”

从我家到奶奶家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过来需要一个半小时多，堵车时间更长，在H市这个三线城市基本上是公交出行时间的极限值。自从前年老房子和爷爷一起做了古，奶奶就听从姑姑的意见，搬到这个城市的最南端来，离她的女儿很近，离她的两个儿子却很远。

按照大爷姑姑我爸三个人的值班表，今天应该我爸陪奶奶，但是大爷自告奋勇，要负责这顿家宴。自从去年大爷脑梗住了一次院，戒了酒，大爷的唯一爱好就变成了做饭，但是急火火的性格让他做的饭菜一般人难以接受。

“我哥呢？”“王八羔子，出去耍了。”大爷的儿子是家里活跃气氛的主要人员，在银行工作，很忙，比我大两岁，去年刚接了婚，这次趁着假期和媳妇出去玩几天。

我心想着，今天这顿饭一定很漫长。

在厨房帮了会儿忙，被大爷轰出去陪奶奶看电视。电视里，青年男女的卿卿我我生离死别，电视外，奶奶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些她每次见我都会问的话题，顺带告诉我她最新知道的我姐姐的消息。我姐姐是我也这一辈我奶奶最疼爱的孩子，mpacc毕业姑姑找人去了平安保险，说是特别忙。

开门声一响，姑姑一个人回来了。打过招呼，姑姑庞大的身躯就坐在了奶奶旁边她的专座上。她在奶奶耳边大声说刚刚又买了什么，附近哪家又出了点什么新鲜事儿。

听到大爷在厨房唤我，我走进厨房，“问你姑姑，她家那两货多会儿回来？”我拍了下他肚子“你咋自己不问。”大爷眉毛一挑“小兔崽子，让你问你就问去。”

问姑姑，说姑父和我姐逛街去了饭点前肯定回来。我想着这么大的嗓门，大爷在厨房肯定听的清楚。接下来话题就回到了关心我上面，问我忙不忙，我说不忙，接下来就是她说她姑娘在平安上班特别忙老加班；问我找没找对象，我说没有，接下来就是说她姑娘忙的没法找，算命的说姻缘在明年；问我同学聚会没，我说刚聚完，接下来就是她姑娘忙到聚会都没时间。

正聊着，我爸妈和大妈一起进了门。家里的气氛一下热闹了起来，大妈和我妈一起进了厨房嘲讽大爷做饭稀里糊涂，大爷挑着眉毛嘴硬，我爸见状站边大爷，姑姑也过来站边大爷但是被几人视为空气，奶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是看着笑。

转眼到了饭点，我姐和姑父依旧没有回来，姑姑打电话催促，听见电话那头我姐说堵车有啥办法？放下电话，姑姑就张罗着开饭，我奶奶问了句咋了不等了？姑姑大着嗓门解释了句。

众人把饭端上了桌，我把奶奶搀到了正座，众人正上桌，就看到奶奶把每样菜挑了夹点到碗里就端起碗站起来。众人一愣，姑姑就给我们解释“妈看的电视剧时间到了，快给老太太夹上点菜端到电视跟前。”然后自己上筷子往奶奶碗里夹菜，奶奶还不停的说够了够了。我帮奶奶把碗端到了电视前的小桌上，心想这顿饭真尴尬。

大妈和我妈还在批判着大爷，大爷和我爸嘴硬着有油水才好吃，姑姑依旧在帮着大爷但是没人接她的话。尴尬归尴尬，饭也接着吃着，姑姑毫不在意没人接她话，一时间气氛显的很融洽。

菜吃的差不多了，我端着碗去盛饭，面对着小电饭锅里半锅米饭发了楞。大爷在外面催，于是我就把锅端了出去，大爷眉毛一挑“这老太太焖的米饭够谁吃？”姑姑急忙打圆场，“妈一定是怕剩下，冰箱里还有馒头呢。”姑姑说她热馒头，于是我们几个就把米饭都分了，一人一小口。大妈看几个菜都不多了，于是就让我们把能清盘的都清了，不要剩下了。

大家基本都吃完离了桌，只有大爷姑姑我爸三个人边说边吃，基本就剩下一个炖肉因为油太大基本没怎么动，还有两个没剩多少的凉菜。大妈和我妈边聊天边洗了碗还把桌子擦了。

门开了，姑父和姐姐进来。一进门姑父对着姑姑急吼吼的说了句“外面着路堵的根本没法走。”众人听他发完牢骚，奶奶听见门响，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拉着姐姐的手，问她是不是堵的厉害呢快坐下吃饭，还问她吃不吃饺子冰箱里有饺子。大爷眉毛一挑，吼着对她说“你快坐回去哇，她想吃啥自己弄呀。”说完把奶奶轰回了客厅，我爸一看也不吃了，到阳台抽烟区了。我正要把他们的餐具端到厨房洗掉，姑姑让我别管了，于是我给姑父姐姐拿了餐具就坐客厅玩手机了。

也不知道姑父和姐姐吃没吃刚从冷冻室拿出来的馒头，反正是吃完饭坐在客厅里了。随着姑父和姐姐的到场，姑姑越说越兴奋，越说声音越大，根本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很是尴尬。说我姐的单位世界500强，说我姐的领导特别照顾她，说有人给我姐介绍相亲对象一问单亲家庭都不去见的，说她朋友家的孩子和我姐同岁年入百万的。偶尔我妈会呛一下姑姑，姑姑也完全不以为意，继续她的表演。

我妈早就坐不下去了，一个劲儿对我使眼色，我就站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走，众人一听纷纷附和，说话间就要散了。奶奶一看赶忙拉着姐姐的手不让走，姑父就在一旁说她明天还加班呢，奶奶这才撒了手。几分钟大家就都穿戴整齐出了门，只留下姑姑陪奶奶。

在楼下一团和气的相互告别之后，我心中一叹，心想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