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四年的故事終於要劃下句點,我想把最後的篇章,接回最初的起點。古今中外的大家,他們的筆墨都在書店裡相會,徬徨迷茫的人們在書本中找尋自己生活缺失的字句,但對我而言,其實最好的作品,就是店內一面貼滿明信片的牆,就像記憶裡的某一家bookstore那樣,來自各地的筆跡,用最真誠的筆調,寫著各自的過去,包括無疾而終的情感,以及抱憾未能實現的兒時夢想。單純以為放在心底,以為擱在那裡,苦痛就會顯得正常。畢竟那些歷史劇碼,總讓人以為這座偌大的城市,永遠容得下悲傷。走出書店,抬頭看向天空,上海似乎永遠都下著這樣不大不小的雨,我自顧自地沿著街道而行,回憶在腦海裡顯得錯綜複雜,片段畫面閃現在我的眼前。
記得嗎?第一次隻身旅行,搭著客運往嘉義的青年旅社而去,現在的我心中是否仍保有當年對旅行的悸動和興奮?
會懷念嗎?滿天飛雪的輕井澤,高溫酷暑的成都,暴雨如注的宿霧,以及離情依依的深圳。那些瘋狂的歲月,從大學生走到背包客,從背包客走到了旅人。
想著想著,我來到嘉義市的森林之歌公園,一個曾經最鍾愛的角落。當年獨自打工換宿時常常經過,偶爾在這裡看見自彈自唱的吉他手,剛開始我總是匆匆而過,後來也學著別人開始席地而坐,靜靜地聆聽那些關乎夢想的歌鳴。唱歌的人和聽歌的人,曾在彼此的陪伴裡找到安慰,現在卻隨著城市的變遷,抹去記憶。我轉身離開,卻忽然在嘉義火車站門口湧現的人潮裡,看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我看見了自己,稚嫩青澀的我,剛來嘉義的我
她怯生生的站在那,眼前的一切似乎讓她恐懼緊張,女孩兩手緊抓著後背包和黑色大行李箱,東張西望,最後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想,她應該是看不見我的,畢竟她不會知道數年後的自己還走在路上,偶爾回來這座城。但我卻看得見她,因為她是我的過去。倘若沒有女孩的努力和勇敢,就不會有後來的所有故事。因為她對世界依然懷抱著憧憬,所以擁有對我的想像;因為她未曾放棄過夢,所以造就我今日的模樣。
說真的,當自己一個人面對世界,其實真的很可怕,每回站上講台前,走進別人的視線內,我總在後台角落反覆踱步,深呼吸地壓住忐忑不安的情緒,更總是懷疑自己的能力,不過我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我,有一個人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表達支持,而那個人便是眼前的她:過去的自己。
隔著滿滿人群,我有些話想對她說:「接下來妳將會踏上一個非常壯闊的冒險,妳也會在過程中遍體鱗傷,但走出去的人生,它所帶來的收穫會無從料想,那是足以延續一生的感動;妳當然也會經歷各種的失敗,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如想像中如此順利,妳更會一些決定而感到懊悔,但無須擔心,因為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或許現在的妳很惆悵,也還是會害怕,但妳沒有拋失對未來的信心,即使有人說妳不切實際,有人對妳惡言攻擊,妳還是始終如一的走在自己砌好的道路上。妳不會知道自己原來比想像中堅強,堅強到可以隻身走遍大江大海;妳也不會知道自己會脆弱,脆弱到因爲一首歌,在異鄉的夜裡獨自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不過正是這些翻來覆去,此起彼伏的情緒,像海浪般地推著妳邁向遠方,直到有天你發覺自己也成了海浪,默默推著別人前行。」
天色很快就會暗下,人潮越變越多,隱約間就要淹沒那個女孩,我大力的揮起手臂,那刻,她彷彿就看見了我,隨後給我一記微笑,堅定起步伐,逆著方位一個人走向遠方。看著她堅毅的背影,我清楚地知道,她的故事正要開始。女孩的二月,安徽將會下起綿綿細雪,然後會搭上開往上海的列車,住進名為老西門的青年旅社,然後更多的更多,將留給她自己細細體會。
至於我呢?各自遠颺後,走到現在已經超乎預期,面對接下來的路,老實說我也有點迷失,但或許在我看不見的他方,也有個數年後的我笑著望著,對現在的自己說一聲謝謝。在不同年歲的我,以及不同年歲的人,總是讓我如此深信,至今得到的所有加油打氣,都值得好好收集與珍藏。或許我與別人的相遇是種偶然,但重逢卻成了一種習慣,這趟路之所以沒有終點,是因為走過懵懵懂懂的青春
而人生的遠行,仍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