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煌城不曾受兵祸,车水马龙,繁华如旧,裴穗走到城门洞口,今天特别想去吃谢竹竿带他吃过的那家臭豆腐。
“这位公子又来了,谢竹竿呢,今天怎么不见你俩一起来?”小二招呼裴穗坐下,随口攀谈起来。
裴穗笑着说道:“谢竹竿带着全家北上逃难去了。”
“寻常百姓,跑什么跑,这臭豆腐卖谁不是卖钱,他家的酒,卖谁不能过活?”小二嗤之以鼻,毛巾往肩上一搭,躬身问道,“公子要几块豆腐?”
裴穗一怔,摇了摇头,苦笑着说,“理是这个理。”
“照旧,八块,再来壶酒。”
“好嘞!”小二连忙应声,也不管裴穗能不能吃完,吆喝了一声“八块臭豆腐!”转头又问,“来一壶上好的剑南春烧?”
裴穗正想要一壶和臭豆腐最是相配的青梅,似是想起了什么,“有绿蚁吗?”
小二一愣,“咱们这儿还真没这北蛮子的酒。”
这时候,一个酒葫芦砸在桌上惊得裴穗一抖,顺着手臂往上看,裴穗竟看到一个女子的面孔,只见那女子定睛一看裴穗,顿时涨红了脸,裴穗看着那张满是灰尘的花脸,一时也忘了说话。
小二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只见二人丝毫没有回神的迹象,便出声说道:“这位...小姐,和裴公子认识?”
那女子率先回过神来,恢复往日“气概”,随口便说:“什么小姐,本女侠...”话音未落,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连响两声,女侠不愧是女侠,咽了咽口水,转身抱拳对裴穗说道:“这位兄台,本女侠尚有大半壶绿蚁,可否拼个桌,见识一下这神凰城的臭豆腐。”
裴穗表情玩味,直看得那女子又是一阵羞臊,拿着葫芦就要走。裴穗连忙留住她,“小...女侠请坐,我正馋酒呢,女侠便雪中送炭,真是高义!”说罢,对愣在一旁的小二说道:“小二哥,今天你这剑南春烧怕是卖不出去了,这样,随便做上几个菜,再来一碗饭,我多付些银钱,如何?”小二正在心疼少卖了壶酒,见裴穗如此大方,便笑着应下,给两人倒上两碗茶水,转身去了后厨。
裴穗摆上两个土盏,提起酒葫芦给两人都倒上一盏,又想到那女侠肚中无物,不敢喝这烈酒,裴穗便笑着独自端起酒碗来,对着西北,心中默念“谢竹竿,前有闫震春,后有种檀,说不定还有董卓,慕容宝鼎都要栽在你手上,真是不负曹青衣沙场威名!有友如此,当浮一大白!”罢了,仰头饮尽盏中绿蚁。
只觉得一股辛辣直冲而上,裴穗差点没坐住,被呛得连连咳嗽,那女子连忙扶住他,帮他拍着后背,言语却不如动作这般体贴“不能喝就小口喝,装什么酒仙。”裴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谁料到这绿蚁这般辣口!”说罢又咳了起来,女子递给他一碗茶水,翻了翻白眼,“没喝过还问店家要。早知道是个没喝过绿蚁的书袋子,本女侠就不赏脸****豆腐了。”
裴穗喝了一碗茶水,口中是要好上些许,腹中仍是火辣,听那“女侠”如是说,裴穗有心逗逗她,“本公子的豆腐怎么能是臭豆腐呢?”
那“女侠”起初没听大懂,只听得邻桌的贩夫走卒哄堂大笑,不少地皮还对那书生抱拳致意引以为同道,便回过味来,一阵恼意上头,就要去拔鞘中剑,这才发现剑已在青州当了换那绿蚁,又想到自己的绿蚁给了这样的登徒子,又恼又气,若不是旁人太多,委屈得真要哭出来。
裴穗没曾想那女子如此不经逗,正想着赔礼,只见那女子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略带哭腔地大声说道:“西楚败亡,你们这些匹夫就坐在这城门洞边吃上一块臭豆腐,若是卢升象兵临城下,谁敢守这城门?!怕不是有多远躲多远!我北凉若是被北莽铁蹄踏碎,我樊春花这就回北凉和乡里死在一起!”
满堂无声,有感者低头酌酒,无感者嘲
讽一笑。
那名叫“樊春花”的北凉女子似乎是没有过瘾,指着裴穗骂道:“我北凉流州别驾陈锡亮,顶得上千个万个你这样的登徒子!读书人?呸!”
骂完,樊春花起身就要走,走出两步,想起葫芦还在桌上,便回身去拿,裴穗死死握住她的手,任她两只手也挣不开,樊春花没好气地说:“怎么?都说大楚士子风流,说不过还要动手啊?!要是本女侠宝剑还在,你岂是我的对手?”
裴穗笑着问道:“敢问女侠,你的剑呢?”
只见“女侠”顿生出万丈豪气,“听闻流州密云口大捷,本女侠就是佩剑换酒,也要喝上一口绿蚁。”
裴穗婆娑了一下女子的手腕,引来女侠杀人般的眼神,喃喃道:“果不其然...”随即抬起头盯着樊春花的眼睛,那眼神锐利且炽热,直教樊春花躲避,“那北凉有我大楚双壁,有我大楚郁家得意,就亡不了!你大可不必捐躯赴国难。”说罢两只手握住那女子的两个手腕,“况且女侠练剑时日不长,何苦杀回去便宜了那北莽蛮子。”
樊春花适才被裴穗盯得六神无主,听着这轻薄之语,回过神来狠狠说道:“那也不便宜了你这孬书生!”
裴穗哈哈大笑,下一句话惊得满堂赫然,惊得从后厨出来的小二摔了那盘小菜,“我,昆阳裴穗,誓娶你樊春花,还请夫人见证,我,怎么去比得上那陈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