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划开胸腔的瞬间,我听见了细碎的啃噬声。
金属器械盘突然震动起来,镊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握刀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手术灯在死者泛青的皮肤上投下冷光。停尸房的空调明明设定在16℃,我的后背却渗出冷汗。
"苏法医?"助手小周抱着记录板后退半步。
拇指大的蛆虫正从死者肋骨的豁口往外涌。这些乳白色生物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珠光,细密的毛刮擦着金属托盘,发出类似指甲抓挠黑板的声音。我盯着其中一条钻进死者喉管的蛆虫,表盘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分——距离环卫工人在护城河发现这具躯干,刚过去七小时。
"准备基因测序仪。"我摘掉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解剖台下的金属抽屉被蛆群顶得砰砰作响,"这些不是普通蝇蛆。"
小周的脸色比停尸柜还白:"可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败,按常理..."
"常理不包括蛆虫在零度冷藏柜里保持活性。"我抓起镊子夹住一条正在啃咬解剖台边缘的蛆虫,它的口器突然喷射出暗绿色液体,不锈钢台面立刻腾起白烟。
监控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我抬头看向单向玻璃后的观察室,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激烈比划手势。市局刑侦队长猛地推开解剖室的门,冷风卷着血腥味扑进来。
"苏法医,痕检科在抛尸现场发现了这个。"陈冬戴着乳胶手套的掌心躺着一枚琥珀色胶囊,表面沾着河底淤泥,"卡在死者食道深处,胃酸都没能腐蚀它。"
我接过胶囊对着灯光转动,透明外壳里蜷缩着某种昆虫幼虫。当我的指尖温度传递到胶囊表面,那只生物突然舒展身体,六对螯肢清晰可见。
"通知特警队。"我把胶囊放进液氮冷藏管,蛆群突然集体转向我的方向,数百对复眼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不是碎尸案。"
观察室的玻璃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陈冬把我扑倒的瞬间,一条蛆虫擦着耳际飞过,钉入身后的解剖图。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此起彼伏的爆裂声——那些蛆虫正在自爆,酸液在防腐蚀地板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陈冬的呼吸喷在我后颈:"你刚才说不是碎尸案?"
"是清道夫。"我摸到藏在白大褂内侧的配枪,二十年前父亲失踪那晚,他的解剖台上也出现过这种会爆炸的蛆虫,"有人在用尸体处理实验废料。"
解剖刀刺入第七根肋骨的瞬间,冷藏柜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我望着显示屏上跳动的尸温数据,38.6℃的读数在死人身上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这不可能。"小周的声音在防化服里发闷,"尸体存放在4℃环境七小时,内脏居然还在..."
话音未落,死者胸腔突然剧烈起伏。我用止血钳夹住翻涌的蛆群,那些生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皮。新生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尾部长出蝎子般的毒针。一条蛆虫突然弹射到观察窗上,复眼里映出陈冬举枪的身影。
"让痕检科比对胶囊外壳的松脂成分。"我按下解剖台侧面的紧急隔离按钮,防弹玻璃罩轰然落下,"这种琥珀化工艺,只有殡仪馆的高温焚化炉能达到。"
话音未落,冷藏室的备用电源突然启动。红光在停尸格间明灭闪烁,中央屏幕跳出鲜红的倒计时——23:59:48。陈冬的配枪撞在防弹玻璃上发出闷响:"这他妈怎么回事?"
"有人在市局系统植入了病毒。"我盯着突然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血色数字,那串代码的排列方式让我后颈发凉——和父亲书房里那本《昆虫志》的批注笔迹一模一样。
蛆虫的啃噬声突然变得密集如雨。我转头看见金属托盘正在溶解,淡绿色烟雾从腐蚀缺口腾起。陈冬的吼声被警报声撕碎:"带着证据从西侧通道走!"
当我抱着液氮罐撞开安全门时,背后传来钢板扭曲的呻吟。一条蜕变的蛆虫穿透三层防护玻璃,毒针擦着我耳际钉入混凝土墙,溅起的碎石在面罩上划出裂痕。
城郊殡仪馆的焚化炉泛着暗红。我藏在运送尸体的厢式货车底部,听着值班员的闲聊在夜风里飘散。
"...这个月第三具无名尸了,老张头说半夜总能听见焚化炉自己启动..."
陈冬的呼吸声从耳麦里传来:"B区3号炉的排风管有生物组织残留,红外显示炉膛温度常年保持在200℃——正好是制作虫蛹琥珀的临界值。"
我贴着墙根闪进监控盲区。焚化炉控制面板还亮着,最近一次使用记录显示在72小时前,但键盘缝隙里沾着新鲜的鳞翅目昆虫碎屑。当我的镊子夹起那片蓝紫色鳞粉时,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发现活体样本!"我压低声音呼唤陈冬,耳麦里却只有电流杂音。焚化炉的观察窗映出我扭曲的倒影,还有背后那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
肘击撞在对方肋下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福尔马林混着雪松的气息——二十年前父亲出门前,就是这样抚摸我的头发。这个认知让我迟疑了半秒,对方的针管已经刺破防护服。
"你不该重启'茧房'计划。"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头骨。我艰难地转头,看见他胸牌上褪色的编号:037。
麻醉剂生效前的最后一刻,我拼尽力气将液氮罐推进焚化炉投料口。急速冷冻的脆响中,那人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
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跳动的电子钟。倒计时显示06:12:33,猩红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密的尘埃。我试着活动手腕,发现被韧性极强的生物膜固定在解剖台上——正是那些蛆虫分泌的黏液。
"这是你父亲最后的避难所。"陈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努力仰头,看见他倒挂在实验室穹顶的钢架上,战术腰带上缠满蛆虫尸体,"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地上建筑,但地下实验室的生态舱还在运转。"
疼痛让我突然清醒。侧腹的伤口被简易缝合,针脚是父亲独创的锁链缝合法。陈冬顺着绳索滑落,手里攥着半本焦黑的笔记:"苏教授在最后时刻把证据藏在了自己体内。"
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雨夜。父亲浑身湿透冲进家门,白大褂下摆沾着荧蓝色黏液。他把一个密码箱塞进阁楼夹层,手指在我掌心写下三组数字——那正是现在陈冬展示的笔记扉页坐标。
"胶囊里的幼虫需要活体培养。"陈冬用匕首挑开我身上的生物膜,刀刃与黏液接触时冒出青烟,"殡仪馆运送的尸体都注射了延缓神经毒素,保证大脑在焚化前保持活性..."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整座实验室开始倾斜,培养舱接连爆裂,各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诡异的虹彩。我在震荡中抓住悬垂的电缆,看见那个编号037的身影正在下层操作台疯狂输入指令。
"他要启动自毁程序!"陈冬拽着我荡向通风管道,"生态舱里保存着所有实验数据,必须..."
第二波爆炸掀飞了天花板。我借着气浪扑向操作台,037转身时防护面罩脱落,露出爬满共生蛆虫的脸——那些生物正在从他的眼窝钻进钻出。
"茧房永存。"他发出电子合成般的笑声,手指重重砸在确认键上。我举起父亲的手术刀刺入控制面板,刀柄上的鸢尾花纹章与指纹锁完美契合。
倒计时暂停在00:00:47。037号僵直倒地,蛆虫群从他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个DNA链状图案。陈冬的枪声在封闭空间炸响,弹道却穿透虚影打在防弹玻璃上。
"全息投影..."我擦掉嘴角的血沫,"真正的主控室在..."
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在此时飘落。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解剖台结构图,心腔位置标着我的生日数字。
冷藏柜的低温让伤口麻木。我蜷缩在柜体夹层里,听着外面密集的枪声渐渐被蛆虫啃噬声取代。陈冬的战术手电在柜门缝隙间扫过三次,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当第四道光照亮内侧壁的刻痕时,我终于看清那排小字——"给小河,当秒针走到第七个伤口"。记忆突然闪回,父亲的手表永远停在2点47分,表盘裂纹恰好分割开罗马数字VII。
指尖抚过冷藏柜控温面板,我在七个破损的焊点处各按三次。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中,柜体后方滑开一条暗道,荧光菌丝在洞壁上勾勒出路径。
地下二层的景象让我窒息。无数圆柱形培养舱林立如墓碑,每个舱体内都悬浮着与037号相似的共生体。中央计算机的屏幕幽幽发亮,上百个监控画面正在直播城市各个角落——幼儿园、地铁站、自来水厂...
"神经毒素已经混入殡仪馆骨灰寄存处的鲜花保鲜剂。"合成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进火葬场时,这座城就会获得永生。"
我握紧手术刀刺入主控台接口。父亲植入的病毒程序开始反噬,监控画面接连黑屏。培养舱接连爆裂,那些共生体在黏液里挣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你继承了苏教授的天赋。"全息投影在我面前凝聚成金丝眼镜男人,"但和二十年前一样,你们永远慢一步。"
陈冬的子弹在此时穿透他的虚影,打碎了最后一块存储硬盘。我扑向剧烈震动的保险柜,用父亲教的摩尔斯密码敲击柜门。当秒针指向47分,柜门弹开的瞬间,我看到了泡在培养液里的大脑——皮层沟回上布满了蛆虫啃噬的齿痕。
"这是唯一能指认跨国集团的证据。"陈冬将燃烧瓶掷向主电缆,"你父亲把自己做成了活体存储器。"
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掀飞。我在昏迷前死死攥住那枚培养胶囊,父亲的声音突然穿透二十年时光在耳畔响起:"记住,法医的刀既能为死者言,也能为生者战。"
三个月后的听证会上,我举起那枚重新凝固的琥珀。投影仪将幼虫基因图谱投射在穹顶,六对螯肢正在啃噬某制药集团的logo。
"所谓新型抗癌药实则是神经共生体。"我将父亲的大脑扫描图拖入证据链,"通过殡仪馆系统投放休眠孢子,当城市死亡率达到临界值..."
旁听席突然骚动。我转头看见法警正押解着一名证人入场,那人抬头时,我手中的激光笔在法庭地面摔得粉碎——037号囚服下的脖颈上,蛆虫纹身正在诡异地蠕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