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在神龛上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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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称文化人不说有知识,而是说“肚子里有墨水”。在乡亲们眼里,墨水是神圣的。能找出瓶墨水的乡下人,准是他们家里有孩子上学堂。他们放墨水的地方,大多是在堂屋里那书有“天地君亲师位”的神龛上。

乡亲们私下里认为,墨水供在神龛上,娃娃读书就会有出息。

我家的墨水也是供在神龛上的。

小时候,我曾多次踩着凳子去够那供得高高的墨水瓶,却总也够不着。有一次够着了,却是不小心把墨水瓶碰了下来。我吓坏了。由于乡下房屋的地是土地,接地气。墨水瓶碰了下来并未摔坏,但我还是受到了它的主人——我哥的喝斥和警告。

小学四年级时,哥将用旧的自来水钢笔送给我,我也可以像其他同学一样用墨水笔写字了。但是这支笔已使用好些年了,笔尖下水粗且笔胶管上端接口处有渗水之嫌,有时写作业笔会突然没水了,情急之中我就得向其他同学借墨水。

七十年代的乡村很穷困,物质匮乏。一瓶墨水也显得特别金贵。好在小学生之间互借墨水用很普遍。同意借墨水的同学旋开笔筒,用手倒提着笔芯小心地轻轻挤压笔管,墨水便顺着笔尖一滴滴注下,此时,双方都会全神贯注地仔细计数:一滴、两滴、三滴……

发生在小学生中借墨水的事是认真的,也是神圣的。虽是借用了小小的几滴墨水,一般在第二天上学后,也会主动向借予你墨水的同学挤还。一次,我的笔又断水了,向邻村的同班同学借了几滴墨水写作业。第二天是星期天,星期一上学后我忘了还墨水。当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那个同学便走过来向我索还墨水。

我旋开笔筒,两个笔尖对在一起,只挤出来一滴墨水后,这支不争气的破笔便再也挤不出水来了。那个同学不依不挠,硬要逼着我立即还清他借给我的墨水。他长得人高马大,很多同学都怕他。由于理亏,我涨红了脸,窘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双方僵持着,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见我不吭声,紧捏着拳头就要与我干架。

坐在前面的矮个子大眼睛女同学站了出来:“庞钢娃,你想干啥?不就是两滴墨水嘛!还硬逼着人家还。算什么同学?差多少我还你?”那个女同学的父亲是城里的工人,她的生活就比农民子弟富裕一些。她和庞钢娃同学同村、同宗,还比钢娃高一个辈份。她站出来这么一喊,钢娃也不好意思了,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场有借无还的墨水风波平息了。后来,我上了中学,还接受了高等教育,多读了几年书,也成了乡亲们眼里的“肚子里有墨水”的文化人。

离开那个乡村小学二十多年了,对于小学时期的女生们大都没了印象,只有那个大眼睛同学却怎么也难以忘怀。她叫庞秀尔。她让我难忘,不是因为她秀气,还是因为我还不起人家的墨水。如今,我虽然被人们称为“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了,但那段“墨水情缘”却让我终身难以忘却。墨水是黑色的,但它是传承人类文明的主体材料。多喝一点墨水能营养人的精神,也能让人在滚滚红尘中“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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