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年你要我做个读书人,因为读书人受人尊敬。可是,妈妈,书读的越多,我就越喜爱那空中的飞鸟。为着文化——有学者说道是文化的产物,显然,真理也是文化的产物——为着文化所埋葬的人群我无法计算——但是文化又是人类群居生活所必须的秩序。
在几千年的文化之海里,我想找到岸边。这种无边的漫游,实在让人累乏,热血浸透的疆土,滋养了花朵,仇恨了一代又一代人,权柄的欲望,看不到边际。
我会说人类的语言,可是很多时候,却不愿意和人说话,爱看小虫子,听风来的方向,闻着四季的气息,乐此不彼。
幼年时这个季节是小鸡快快长大的时光,你会非常怜爱的一个又一个轻轻的握着母鸡的孩子们,通常会骂母鸡没分寸,碰着小鸡了。你喂猪时常常和猪说话“急着要吃急着要吃!哎吆!把我衣服都给你搞脏着!”我常常傻傻的看着这样的妈妈,可是妈妈转过头来面对我和爸爸通常脸色突变,爸爸是你爱情的痛,我是你不能生育的苦,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惶恐极了。我常常会听不见你说话,一是因为我的耳朵大约在六岁时患了慢性中耳炎一只耳朵鼓膜穿孔,二是我在看小说有趣的小人书时大概你只有给我一巴掌我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三是有的我实在不想听到的事情你偏偏要说我就装作没听见。你常常气急败坏,说我是装作听不见,十二三岁的我,有你那么高了,你认为我应该懂得这世界上的一切道理,你说,将来你老了,会把房子卖了,绝不给我。而我,羡慕别人家的妈妈,羡慕我们家的小鸡和猪,你常常说我不如猪,猪会跟她哼哼,我从来都是无言,不讨好不抵抗。妈妈有所不知,讨好与抵抗,这种文化人做的事,我压根不会。与生俱来的眼睛,会看而已。
你向童年的我索要文化的与非文化的爱,我渴慕那种我爱整个世界的欣喜,希望有人也如此爱我。与文化无关的,智力不正常的爸爸给了我,他常常在村口等候我归来,于是,在家中不大说话的我会因此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哭泣。也是我后来数次自杀不能对自己痛下绝手的原因之一,我怕我死了,爸爸的世界就坍塌了,也怕无人照顾他的晚年。
近些年,我丝毫不在乎人群对我的赞扬批评啥的,连那最恶绝的诅咒或者是灌了蜜一样的话语,我通通都已不在意。
我爱妈妈抚摸小鸡的粗糙双手,感怜爸爸在村口的遥远等候,用我安宁的面容告诉他我很好。
尼禄建造的“金殿”只是徒增了我千百年的悲伤,没有什么“金殿”能够代替妈妈那双抚摸的手,也无法替代爸爸没有智慧的却会等候的双眼。
妈妈,我素来言辞拙笨,你能否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