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城市，见得多的是钢筋、水泥、瓦砾，正宗石头都不大见着了。好在常有朋友送来各色的石头，供我涂鸦。青的白的花的、鹅卵石英雨花，小的像指甲盖儿，大的搬不上写字台只能我凑它，不管能不能用，我都感谢都领情。今天又有人从安徽给我带了一包，说是在乡下捡的。我就中选了一块形似虎牙的，来画《丁丁历险记》。
作为最早渡海而来的欧漫之一，丁丁、白雪在我们那代人中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时候，我们对着文联社黑白两色的盗版连环画，跟着丁丁上山下海闯孤岛，五大洲七大洋游了个遍，还“奔月”了两次。这黄发上翘的比利时小男孩一脸阳光一身是胆一副好身手，蓬勃昂扬乐观向上，有占士邦的英勇又不像他那样流氓，最适合孩子不过？石头正面画丁丁，画他在月球漫步的装束。
翻转一面，画阿道克船长。船长大盖帽大鼻子大胡子大嗓门儿，是丁丁的最佳拍档。钱钟书《围城》里写侯营长相貌的那段——“有个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未给鼻子挤去眉眼，鼻尖生几个酒刺，像未熟的草莓，高声说笑，一望而知是位豪杰”——我读着总像是在说阿道克。阿船长脾气暴躁、悍勇刚强也偶有儿女柔肠。小孩子爱看他酗酒，爱听他唱歌儿，爱看他在骂人词汇方面不断地推陈出新搞突破。成年人爱他则像爱莽张飞黑李逵，在社会上应付酬酢多了，谁都想借别人的酒杯来撒撒野，浇浇胸中的大小块垒。
三十年过去了，我手中的《丁丁历险记》鸟枪换炮，从文联版到中少版再升级成Little Brown的英译版。书一茬茬地在换，胡子也一碴碴地在长，好在廉颇虽老，情怀不变。想来世上像我这样的不在少数，都可引为同调。你问我证据？我曾亲睹中少版大开本全集初版时书店的盛况，那人头攒动买全集的爹妈们，你以为真是买给孩子的——分明是打个幌子，给自己买情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