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你所有的担忧终将会来
昨天的晚风真寒,街道上满地散落的黄叶,时不时地随风翻飞,恰如漂泊的我们,这一秒还停留,下一秒就不知身在何处。落叶是季节的符号,也是四季的书签。在北方,它们是初秋,在南方,它们是深秋。每当落叶飞起的时候,它告诉我,又是一年快结束了。我裹紧身上的大衣,尽量与这湿寒的冷风划清界限,也尽量保持着微笑向即将离开的朋友挥手道别。
是的,那个两年前和我一起来上海的朋友就要离开了,要回她的老家青岛去过她所希望的平淡安稳的生活了。
两年前,我们一同坐上从长沙开往上海的火车,一路上看着沿途的风景,说着对上海生活的全部畅想。那时,她对我说:“我没多大的梦想,就是想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并且能找到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人。”我们在火车上说说笑笑聊了很多,具体什么话,我已记不太清,但大多都是关于对未来的期望和担忧。
火车轰轰隆隆地向前开去,我们躺在火车的卧铺上,她突然对我说:“泠夕,其实我挺害怕的,很害怕自己将来在一个未知的地方醒来,和一群未知的人过着另外一种生活——一种完全成人化的生活。” 我问她“完全成人化的生活”指什么,她好像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隐隐的担忧。
我们到达上海时,正是初秋,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们骑着小黄车沿着两岸栽满合欢花的街道一路狂奔。看遍上海繁华之后,我们就分别去找自己的住处了。
我是来上海前联系的工作,公司给租的房子。当我从门卫那里拿到钥匙,打开房间门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时怎样的房间啊,狭小,阴暗,墙壁斑驳脱落,布满灰尘的桌子底下时不时地可以看见几只蟑螂......“果然,免费的房子好不到哪去。”我苦笑着开始收拾,等收到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实在太累了,就坐在床沿,崩溃大哭。那时候,我对于上海的一切幻想瞬间幻灭。
她也好不到哪去。为了省钱,她和在上海的同学合租一间,挤在同一张床上。后来她找了份工作,实习期到手三千多,转正后四千多点。要知道,这是在上海呀!
我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离得很远,地铁单程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我们休息的时间也不同,所以平时很难见面。至于后面她过得怎样,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为了改变现状,我拼命地努力着,工资也一点一点地在涨,终于在八个月后搬进了较为干净宽敞的房子里,并且每月仍旧能存下一些钱。
在一个休息日,我约她来我住的地方吃火锅。吃着吃着,她便哭了起来,我慌了,连忙问她怎么啦?她问我:“你会一个人吃火锅吗?”我说会啊。她哭得更厉害了:“你不觉得一个人吃火锅太辛酸了吗?我不想一个人了。”那天我安慰了她很久,问她接下来在上海有什么打算,她说,工作太苦了,想找一个能够养活她的人。我苦笑着,不知道能够对她说什么。我们这般努力地工作,养活自己尚且不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一个能够养活两个人的人。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的信用卡里已经欠了上万元了。我想起了她初来上海时的理想: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并找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人。不过一年光景,她的理想尚未实现却已丢失大半。我不能对她入不敷出的生活感同身受,也没有对她不思进取的想法进行说教的资格。我能做的只是安慰她,坚强一点,她所期待的终究有一天会来。至于那天是什么时候,我们都说不清。
前几天,她给我打电话。声音里是生活洗练过的平静,平静里似乎又带着一种将要解脱的喜悦。她说,她要离开上海回老家了,终于不用在上海过着苦哈哈的生活了。我竟然也为她高兴,因为离开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生活,我既然战胜不了你,那就选择逃离你吧!
送她离开返回时,经过小区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我看见小路旁边那棵早已枯败的樱花树下,有三个嬉戏的孩子。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小男孩和一个穿朱红色夹克的小女孩正在帮助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爬上一块大石头。正在天真烂漫的年纪,登高,爬树,不正是孩子们的爱好和特权吗?那块在荒凉岁月中寂寞已久,无人问津的浅黄色大石头,却在风湿寒重的苍茫暮色中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孩子,正是喜闹不喜静的年纪,独处最难。多年以后,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像我和我的朋友那样,在不可预知的另一个地方,形单影只,在凄冷的晚风中遥想当年的年少无忧。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朋友当年口中“完全成人化的生活”是什么形式了。那是一种没有期待,没有梦想,没有未来,没有情趣的,为了生活完全程式化奔波劳苦的生活。只是,她的担心,终于到来了!
一个没有梦想,没有规划,随波逐流的成年生活会有多可怕?那就是——你所有的担忧终有一天会全部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