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一路披荆斩棘,伸手摘星,可你能不能回一下头,能不能等等我?然而现在,这些话再也开不了口。
有一刻我很想告诉你,这世上的爱情各有通途,但遇见你,我再无退路。
可最后,我只能看着你一直往前走,你永远不回头。
01 人海里抓了只阮小鱼
火车候车厅的值班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昏昏暗暗,窗户缺了半扇玻璃,寒风从夜空里摘下稀疏的星光灌进来。纪清则迎风打了个冷战,低头看看手表已经是23点09分,离火车到达这一站还有十五分钟,他裹紧军大衣戴着厚毡帽到候车厅吆喝–
“还有十五分钟开往南京的火车就要到站了,请要去往南京的旅客抓紧时间准备检票上车。”
阮小鱼用围巾缠住半张脸,捏紧身份证和车票排在队尾,装得鼓鼓囊囊的灰白色编织袋拖在地上,眼看她前面的大叔检过票,肩头扛着巨大的行李包身轻如燕地越过那扇铁门,她赶紧跟上去,可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纪清则拦了下来。
“阮小鱼?”纪清则犹疑地喊了一声,伸手拽下她的围巾,看清那张脸后立刻提高了音量,“果然是你,你不会又要跑吧?”
“你谁啊你!”阮小鱼吓了一跳,左扭右拧想要甩开他的手,“快松手,我要赶车!”
“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又要逃跑?”纪清则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撒手。
深夜火车站,穿着工作制服的少年和神色慌张的少女拉拉扯扯,一起夜班的张叔一脸“你别解释,我全懂”的八卦表情,乐呵呵地说:“小纪啊,和你小女朋友闹别扭了吧,快哄哄,接下来的活儿叔全包了。”
莨城东站是一个小站点,火车经过只停留三分钟,大铁门“哗啦”一声关上,去南京的火车已经离站了。
“都怪你!”阮小鱼狠狠推了纪清则一把,他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我们认识吗?我要投诉!工作人员居然耽误我坐火车,我要投诉!”
“喂,你忘了?”他压低声音提醒她,“我是九班的纪清则,上次英语随堂检测我改你的卷子算错了分数,你还说要打断我的腿。”
“这种话我说过很多次。”阮小鱼冷笑,“你以为认识我,我就能原谅你?”
纪清则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微低着下巴摸了摸鼻子,突然话锋一转,神神秘秘地笑了:“要去南京,阮小鱼,你都要出省了,看来这次数学真的考得很差啊!”
“要你管!”阮小鱼涨红了脸,抓着编织袋站在那里,愣过半晌渐渐灭了气焰,委委屈屈地撇嘴,“纪清则,我饿了,我想吃火锅。”
纪清则按住突突跳得欢快的太阳穴无奈地说:“阮小姐,现在是深夜11点43分,方圆五里都没有商店,吃什么火锅?”
阮小鱼人生如戏,立刻蹲在地上开始抹眼泪,怎么劝都不起来。
整个年级都知道阮小鱼是个怪少女。
二中不是莨城的重点中学,学风相当自由,很多学生潇洒度日,视成绩如粪土,偏偏阮小鱼把“粪土”看成金镶玉,一分一厘都要计较。
不过她成绩很好,是年级前三名的长期保持者,连贴在光荣榜上的那张照片都因为盘踞时间太久,风吹雨打,眼睛脱色变成了白内障。
聪颖勤奋的阮小鱼简直是老师们的心头宝,如果非说她有什么令人十分头疼的缺点,就是心理素质奇差无比。她只要觉得自己考试发挥失常,就要逃跑几天,考得越差,跑得越远,几个老师轮番上阵才能劝回来。
纪清则没想到替爸爸上晚班的第一天就在人海里抓到了一只阮小鱼。
不过他直到现在才觉得阮小鱼的奇怪并不只在“考得差就跑”这一点上。
你想想看,哪一个脑子正常的女孩子会在半夜十二点的破落火车站撒泼非要吃火锅不可?
02 火锅女侠,勇闯天涯
纪清则耐心问了半天家庭住址,要送她回家。可她倔得很,蹲在地上捶着腿,哭天抢地,闹着要吃火锅,就是不说住在哪里。
纪清则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了呼呼漏风的值班室。他把台灯扭到最亮,翻翻捡捡从抽屉里找出两桶四川火锅风味泡面,摊了摊手:“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品质生活就是从不将就。”阮小鱼解开她肥胖的编织袋开始一件件向外掏东西,黄铜质地的酒精炉,一口小锅,等她拆开一个铁盒子,摸出密封的固体酒精燃料时,才惊醒了一直目瞪口呆的纪清则。
“阮小鱼,固体酒精是易燃物品,不能上火车!”
“你急什么,我不是没登上火车吗?”阮小鱼斜睨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把锅给我架炉子上,加水点火啊!”
按照她的吩咐,纪清则先把暖壶的水倒进锅里,然后点火,酒精块“噌”地燃起来,不一会儿水就沸腾起来。
阮小鱼居然又从编织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包,然后一样一样从里面拿出切好的土豆片和白菜、洗干净的空心菜、化了大半冰的鱼豆腐还有金针菇放进锅里,还礼貌地问他:“需要芝麻酱和辣椒油吗?麻油要不要?要放醋吗?火锅料你喜欢麻辣还是微辣?”
纪清则敬畏地瞥了眼那个依旧鼓鼓的编织袋,再欲言又止地看看出远门还把锅和菜背在上的阮小鱼,踌躇了下应道:“谢谢,都可以。”
世界真的很奇妙,上一刻还用“打断腿”这种奇葩事件来回忆之前确实有过交集的两个人,竟然在深夜一点钟的漏风值班室相对而坐,热火朝天涮起了火锅,几把空心菜下肚就满嘴流油地勾搭着对方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阮小鱼把长发高高盘在头顶,像个道士。她辣得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只手呼哧呼哧扇着风,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从兜里拿出两个生鸡蛋,“啪啪”两声磕进火锅里。
纪清则发誓,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离奇的一晚,阮小鱼也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火锅也吃完了,这里没有地方睡,我送你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纪清则手脚麻利地清理残局。阮小鱼肚子撑得鼓鼓的,瘫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喂,阮小鱼,这里太冷了,真没有地方让你睡。”纪清则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说。
寒风渐止,火锅的温度在四肢百骸里流窜,阮小鱼对上他的目光,突然觉得这个男生还挺有魅力。
她一向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耐心的纪清则,大半夜还愿意陪她涮火锅,她可不想走。
“没关系。”阮小鱼黑亮的眼珠一转,打了个响指,“我有准备。”
话音刚落,她就兴奋地去翻编织袋,从里面拖出简易单人帐篷,粉色碎花毯子和柔软的羽绒枕头。
纪清则忽然淡定下来,他觉得就算阮小鱼下一秒从袋子里掏出一套九十平方米的两居室,说是从北京二环带回来的,他也能镇定地打听多少钱一平方米。
“阮小鱼,你一直都背这么多东西出门吗?”纪清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阮小鱼看起来那么瘦,厚厚的迷彩棉服裹在她身上也不显得臃肿,可居然能把这么多东西带在身上。
“我是女侠啊,火锅女侠,勇闯天涯,背这点东西算什么!”阮小鱼已经找好落脚点,铺开毯子,放好了枕头,她打个哈欠冲纪清则摆摆手,“困死了,我要睡觉,晚安。”
她一抬手,衣袖缩上去半截,纪清则突然看见她右手的小臂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