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个头不高,性格直爽,和人说话总是能听见他“哈哈哈……”的笑声。听父亲说,小叔小时候机灵又淘气,很讨人喜欢。但就是不爱读书,上小学二年级就不愿意去学校了,爷爷奶奶好说歹说,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索性就由着他了。
小叔的聪明能干其实是超越了兄弟几个的。虽说没有念几天书,但学东西快,做事善于观察、动脑,人也勤快,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他编得一手好竹篮,还会扎笤帚,有一次,他扎的笤帚还被县城的一些干部看中,订购了一大批呢!他也会种庄稼,根据每年的气候安排种什么农作物,年年大丰收。他还会用草叶子做玩具,做的公鸡、兔子、蚂蚱栩栩如生,很受孩子们欢迎。
因为家底薄,兄弟姐妹多,虽说温饱问题能解决,但没有收入。小叔并不甘于满足现状,二十多岁,便去了县里的煤矿下井挖煤,虽说辛苦,但好歹能赚点钱补贴家用。
随着我们姐弟俩一天天长大,学费、学杂费、书费等一系列费用给了父母很大压力,父亲思来想去,计划跟小叔去煤矿下井挣点钱。九十年代,我们县上的煤矿采煤还是炮采法,井下环境恶劣,安全保障系数低。一般人除非迫不得已,很少会选择去煤矿。母亲是不赞成父亲去冒险的,但父亲执意要去,他说,小叔不也是在煤矿干了五六年了吗,自己小心点不会有啥事。而且,现在到了急用钱的时候,乘年轻不出力啥会能有钱?母亲无奈只好答应,千叮咛万嘱咐,给父亲准备好行李铺盖,目送父亲离开。
从父亲去煤矿的那天起,我们一家人分开的时间达到最长。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个月,父亲会买点小吃的回来看我们。我们常常会在午后时分,默默地盯着门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看,心里期盼着某个转弯处突然冒出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天蒙蒙黑才不再抱任何幻想。
这样思念的父亲日子大概过了两年多时间吧!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一个惊人的消息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记得那天傍晚,二娘惊慌失措地跑进我家,一边喘气一边压低声音颤抖地对母亲说:“天哪!出大事了!娃他小叔子在井下出事了!千万不敢给他小婶说!”母亲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满脸不安地问:“你听谁说的?听对着么?该不会是我那口子吧?”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止不住流,二娘肯定地说:“这么大事我哄你干啥?再是你那口子我敢给你说?你放心,你那口子人好着呢!娃他小叔子听说严重了,矿上把人送西安去了,你那口子负责照料呢!不敢给他婆说,看把人吓得又出事了!后边等人情况稳定下来了再给他小婶说吧!”二娘,这是城里的亲戚托人捎的话,让家里人先不要慌,等后边消息。她说完又像一阵风急匆匆地走了。我们娘三被这个噩耗惊得坐立不安。危难时刻,只求人平安。
西安——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遥不可及的城市,又成了新的挂牵!我们日日夜夜盼着城里捎来小叔康复的好消息,盼着父亲和小叔子早早回家。而在一个月以后,终于盼来了消息,却是让人无法接收的消息:小叔目前情况稳定,但遇难严重,以后将永远下半身瘫痪,离不开轮椅。小婶也得知噩耗,哭得撕心裂肺,立即要动身去西安照料。就这样,小婶去了西安。父亲赶回了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说起小叔遇难时状况、医院的经过,让人感觉触目惊心。母亲这下铁定心不让父亲再去煤矿上班了,我们姐弟俩也一再恳求,父亲终于答应不再去了。
小婶去照料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医院通知办理出院手续,父亲去帮忙办理好,找车把小叔接了回来。村里人一看到车来了,都纷纷着急地赶着去看望,大家原想着好好安慰下小叔子和家人,却不料想,小叔子精神状态不错,和大家有说有笑,似乎忘却了这沉重的灾难,大家心里顿时都舒了一口气。看着小婶忙前忙后给小叔端水送药,年幼的小侄子抱着分离好久的爸爸亲了又亲,给小叔不住地按摩腿,说这样爸爸就很快能走路了……那一刻 ,除了感动,还能有什么?
后来,煤矿负责清了小叔子住院的花费,赔偿了几万元就了事了。对一个家庭来说就像天塌下来的一件事,对煤矿而言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意外,一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起事故,甚至更为严重的事。这件事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处理了,没有人要求什么,也没有人争取什么。也许有时候,我们的命真抵不过钱,但对家人来说,活着,在一起,便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