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正经历战争,没有人不恐惧死亡。
但也恰恰是战争,会让人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1962年11月16日,瓦弄山北侧。
瓦弄山位于中印边界东段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山的另一边,就是敌人的堡垒。
高山、峡谷、密林使作战条件异常艰苦,根据前线传来一些消息,战士们夜以继日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其中,最紧要的,就是瓦弄山上没有水,敌人用直升机运水,战士们只能自己解决水的问题。
于是,按照分工每个战斗小组三个人,其中有一人分配的任务就是背水——将雨衣在山下的小溪边上装上水,系紧,扛在肩上。另一个人负责背爆破筒,还有一个人背几公斤的炸药。
除此之外,每名战士还要背一支步枪、300发子弹,四个手榴弹、一个手雷,以及十天的干粮。
“我们宣誓—— ”所有人集结,庄重宣誓。
行动!
所有人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冯守正有有些懵,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因为山很陡,只能手脚并用地沿着先遣部队走出来的“路”往山上爬。
到达一处空地后,天已经黑了,他们原地修整,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大约五点,天空蒙蒙亮,上面传下口令:发现一股敌人有逃跑征兆,六连,轻装跑步前进!
一听有敌人、要轻装,冯守正想都没想地丢下了水和粮食,拿着枪和弹药就跟着队伍往上冲刺。
不知道跑了多久,冯守正一个激灵,枪响了!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他本能地趴下,靠着反复训练的肌肉记忆,开枪,低头,再开枪...
他们遭遇的敌人是在瓦弄驻扎多年、躲在地堡里的印度雇佣兵,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特别是依靠着植被,敌人非常隐蔽。
六连一时间处于劣势,只能借助周围的地形暂时隐蔽下来。
一个小时了,三番五次,六连始终攻不下来,不断有战友负伤...
怎么会这样?
冯守正紧紧地贴在地上,恐惧一点点在增加。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日记本封面上摘抄的句子: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战友负伤的消息继续传来,周围的枪声越来越大。
“副连长!”“快快快救他!救他...”
副连长中弹牺牲了。
冯守正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发抖,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战友的死亡,而且是自己连队的主官。记得部队出发之前,他远远地看见,副连长的妻儿前来送行,温情脉脉,而眼前,却只有一具尸体,毫无生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一股涌到他的头上。他站了起来,目眦尽裂,向前冲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他要为战友报仇!要端掉这个地堡!
周围泥土纷飞,伴随着手雷的爆炸声越来越密,年轻的战士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扣动扳机,枪声越来越大,但渐渐地,又小了下去。
战斗又过了一个小时,六连拿下了他们的目标地堡,打扫战场。
冯守正不是英雄,他只是六连的一个新兵蛋子。战争意义到底有多重大,那时的他具体说不清楚。战前,宣誓词告诉他,这场战争对国家和人民很重要,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报效国家;战时,在枪林弹雨中,让他克服恐惧站起来冲锋的,只是眼前赤裸裸的死亡和仇恨。
副连长的死在新兵冯守正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即使已经消灭敌人,但提起那时候的场景,愤怒和仇恨,依然难以排解。
55年后,当老兵冯守正被问及起那场战斗的感受时,他说——
“看见自己的战友负伤了,看见自己的副连长牺牲了,就把死忘了,你就没那个死的概念。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把死忘了,就一心要报仇...”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我们这些参加过战斗的,才理解黄继光。他看着战友一个一个牺牲,一个一个牺牲,一个一个牺牲,一个一个牺牲,为什么牺牲了?因为那枪眼没堵住!所以上去一个牺牲一个,上去一个牺牲一个。他冲过去,‘哗’的一下把枪眼堵住了,我不让你他妈打!战友就不会牺牲了。”
“所以现在那些公知母知不懂这个,说黄继光不可能堵枪眼。他们都没当过兵,懂什么呀这些家伙!真的,上战场以后,看着自己的战友牺牲了、负伤了,你那个愤怒,脑子里全是复仇!那种深厚的战友情之下,那还管得了自己的生命。”
又说到了王成。
“为什么王成喊‘向我开炮!’?他也是被逼出来的,全连的人都牺牲完了,就剩他一个了。他有种复仇的心理啊,向我开炮,把他们都打死。”
冯守正老人激动地有些结巴,说完眼眶红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