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湖南人,南京上大学,来北京已经很多年。
一直想把自己在北京的感受写下来,迟迟没有动笔。感受这东西是纯私人的,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看。但写东西或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应该在乎有没有共鸣,的确很对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想了这么久才想清楚,说明我真的是无可救药的迟钝、慢热。不过把想法焖着,会焖坏的,写下来会觉得很过瘾。所以想写随笔,想写什么写什么,为自己而写,毫无包袱,这是一种小小的境界。
冬天,不会是生命的囚笼,it's too young to die & it's hard to die。这两年因为疫情的原因,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北京。我还是挺喜欢北京的。
北京的确是一座很有魅力的城市,书上说,喜欢北京就一定要去数数北京有多少城门,有多少胡同。暖,冷,干燥,沙哑,舒服——北京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的独特。
北京也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怨念,在北京生活起来真的是麻烦,其实我大部分时间是机场-家两点一线,已经很久没去过三环以里了,到底有多久自己都记不清了。北海公园的宫廷菜、什刹海划船、玉渊潭公园的樱花、景山的秋意、鼓楼的小店……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大概都已经离我很远了。为什么有怨念,也许因为怀念那段日子,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天很蓝,人很帅……其实不该有怨念,要感恩才会进步。
这世界很大,人很渺小,特别是面对地图的时候,人就成了地图上看不见的微尘。我很喜欢地图,手里地图也很多,中国的、亚洲的、世界的。哪也去不了的时候不妨在地图上神游,说不定哪天真到了神游之地,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新奇感受。“在地图上神游天地,”塞万提斯写道,“不像旅行那样要花钱,会使人疲劳,又可免受冷热饥渴之苦和种种不便。”导演李安说:“人在年轻纯真的时候,对于爱情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栽进去了,像西方人说的‘Fall in love’,那种‘坠落’对我来说是最浪漫的。”他说得很对,因为对任何人来说,那都是最浪漫的。人需要有那样一种坠落的经历,这样即使老了,也不会觉得虚度一生。
——跑题了,对我来说,北京的魅力其实不在于已经熟知的东西,而在于那些在某个角落等着我的未知的东西。北京是个大城市,废话,是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很容易让人感到敬畏和孤独,在她的胸怀底下,人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这种大在不同的城市感觉不太一样。比如上海,看了《大城小事》结尾主人公在浦东金贸大厦顶楼看黄浦江两岸绚丽的焰火时感觉尤为强烈了。上海的大是可以看见的大,电影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居高临下的机会。
而北京呢,北京的大到哪里去感受?内心一片茫然。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坐在飞机驾驶舱里,从36L跑道起飞,起飞后左转,刚好经过北京北面的燕山山脉,天气好的时候可以领略一下北京的大。不过只有少数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但见寻常巷陌里,胡同深处,要体会北京的大,就要换一种方式了。古人以一个小时的步行距离作为一座城的规模,现在的北京恐怕已经超过一个小时车程了。
北京的自然条件有点糟,一年有多少个蓝天?在美国的任何城市或者在中国南方,是一个从来就没人关心的问题,在北京却是人们心头一块悬着的石头。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湖南人,经常会感到压抑,特别是鼻子从来就没爽过。当然,北京一直在变好,就如我们一直在变老。
北京的四季分明,最让人爱的是秋天,《故都的秋》写的是旧时的北京,每到秋天我也拼命地寻找郁达夫写的那种感觉。秋天,阳光洒下来,洒在落叶上,很美。机场南楼通往老侯机楼有这么一段林荫道,树很高,秋天给人的感觉非常有味道,可惜最近机场扩建,把一段树木砍掉了,那样的景致已经无处寻觅,让人生出物非人非的时光交错感。
北京的冬天最好的莫过于屋里有暖气,屋里整个冬天都是暖洋洋的,而屋外却冷得很。把没吃完的辣椒酱放在窗台上,保准一个冬天都不会变质。当然,天冷的好处有的是。后海的湖面冻得结结实实的,整个冬天不会化,是个冰上活动的好去处。冬天下雪的夜晚更是让人迷醉,周围都很安静了,夜空深邃而悠远,连鸟都飞不上去,雪却落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去感受温暖,放炮、烤火、吃火锅,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从树梢投下的影子每天都在变化,太阳也从南回归线不断北移,我就这样看着,北半球北京的冬天是怎样一步步的离我们远去,一步一步进入春天。
北京的春天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么从容优雅,怎么说呢,总不容易留给我太多的印象,因为北京的春天远没有湖南的春天那种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调调,平淡而乏味。而夏天,留给我的都是苦涩的味道,苦夏绵绵无绝期。
自然条件就不说了,说说京剧。京剧自从徽帮进京,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如今已经蜕变成一种小众艺术,喜欢她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我从未在现场听过京剧,京剧的节奏慢的要命,京剧的内容也是老套的东西,可我觉得这也正是京剧的魅力之处。
古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快了,三年河东,三年河西都不过分。可是有的时候未必快节奏的东西才有魅力,不变的东西反而是最具浪漫气质的。有一出戏,描写的是母亲和儿的真挚感情,儿在外守边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远在江南家中的母亲,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世上,一轮冷月照边疆,儿想念母亲的情绪无法排解,于是只能在梦里与母亲相见了!这出戏让我想起了,二战的一块美国大兵的墓碑:对世界来说你是一个大兵,对母亲来说你却是整个世界!京剧虽然受冷落,但现时依然不乏大师出现,最欣赏于魁智的执着和坚韧,听一场于先生的表演是我藏在心里许久的心愿。
北京,想说不爱你也难。可是今夜怕是感受不到她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离梦里的北京还有好远好远!
希望今年冬天不再那么苦闷,也许去爬香山是个好主意,挑一个晴朗天,说不定可以一见北京的大,如果有人跟我去的话,牛奶不如果汁好喝,这个有如果的句子却完全不存在如果。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