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同事的真实故事:女孩子离开时二十四岁 ,正是人生最美最绚丽的高光时刻。她像一株在石缝里执拗生长的花,拼尽气力向着光亮攀援,最终却被疾病和身后无形的手,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生命最后一程的微光里,她或许永远都不明白,那些本该托举她的温暖,为何会变成弟弟新房的砖瓦;她心心念念的爹和娘,为何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枯萎。
她的故事,是从一场沉默的隐瞒开始的。大二那年腿上长的瘤子,本来是命运递来的警示,却被贫困和侥幸捂成了定时炸弹。不敢出远门的父母,托付她的大伯进省城伺候她做手术,手术后医生依据病理要求进一步的治疗。做不了主的大伯给她父母打电话征求意见,父母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的“不用治了”,大伯沉默的顺从,于是,真相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膜,将她彻底隔绝。她一直都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小手术,做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她在短暂的休整后回到校园,继续读书、恋爱,和男友一起规划着毕业后的人生。她不知道的是,命运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标设好了残酷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除她之外,心怀侥幸的家人早已心知肚明。
毕业后的日子,是她短暂生命里最明亮的一段。在男朋友老家的县城里上班一年以后,她不甘心自己禁锢在那片小小的星空,和男友商量以后,她率先又考到市里的某单位。一位20多岁的小姑娘,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在陌生的城市里为自己挣得了一席之地。她渴望挣脱出身的桎梏,渴望用努力换来不一样的人生,渴望拥有可以自由翱翔的广阔天空。可惜还没等到梦想开花的时刻,只有半年的光景吧,病魔便猝不及防地将她击倒。因为头疼欲裂,她被同住的舍友在半夜时分送到急诊,经过各种复杂的检查,一周后,脑瘤晚期,转移瘤,没有手术的价值。冰冷的诊断书,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所有的希冀,将她推向了更残酷的现实。
那年的春天,天气迟迟不愿转暖,而同事们的善意,是那场寒冷的春天里最先抵达的一缕暖阳吧。即使是很多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或者是素未谋面的老师们,得到这个消息时也心疼这位上进的姑娘,在校工会的倡议下,纷纷解囊,七八万元的捐款,装着一颗颗盼她康复的心第一时间抵达她的病床边。大家稍稍有点宽心地以为:不管怎样,这笔钱能为她续上一段生命,能让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可谁也没想到,这份沉甸甸的善意,最终却成了父母偏心的祭品——他们转身就将这笔救命钱,拿去给儿子盖房娶媳妇,留给她的,只有廉价的、聊胜于无的药物。
她其实也很无奈,多年的习惯使得她不敢和父母对抗。父母的眼神里,缺少应有的担忧,也没有什么闪躲,他们想当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作为家中的女儿,她难道不应该为家庭做出应有的贡献吗?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从女儿那儿捞到钱了。但我们都知道,她的心里是有怨恨的。不然,她不会出院后宁愿住到男朋友家里修养,也不愿意回有着家人的老家。几个月以后,她就被病魔折磨到只剩一把骨头,蜷缩在中医院的病床上,一米七的个头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呼吸都带着艰难。她心中再多的不甘,在生命已近油尽灯枯,都已经无可奈何了。
最讽刺的是,陪她走到最后的,竟是男友和他的家人。整个治病期间,男方父母主动拿出了十万块钱,不是义务,是人性的温度,是给予痴情儿子的一种支持和心里慰籍,不希望儿子心中留有任何遗憾以至于影响到他今后的人生;而她的亲生父母,拿着同事们的捐款,心安理得地为儿子铺路,甚至在她弥留之际,还能坦然对再次前来探望的同事们诉说“没钱治疗”,期待有着第二次的善款。但人心已经凉透了,怎么再热得起来?父母的这份凉薄,会比疾病更伤人吧。他们不仅仅伤害到他们的女儿的生命权,更使得她周边的世界都变得寒凉。
两天后,她终究还是走了,在花一样的年纪,像一颗流星,匆匆划过无痕的天空,留下一片沉重的叹息。同事们和朋友们的心里 沉甸甸的,是惋惜,是心疼,更是对那对偏心父母的怨怼,对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的愤懑。多么好的孩子啊,不是不够努力,不是不发奋图强,只是生错了时间,生在了一个“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是根”的旧观念里。她的生命,成了那个时代残留的陋习下,最无辜的牺牲品。
如今,社会早已不同,人的观念也发生了更新迭代的变化。农村里,女孩子不再是“赔钱货”,父母的爱也渐渐褪去性别偏见,平等地洒在每个孩子身上。可她,却偏偏生得早了些,没能赶上这温暖的光景。她像一朵开错了地方的花,在旧风俗的迷雾里,想拼尽全力绽放,却最终被浓雾吞噬,没能等到雾散,没有看到太阳喷薄而出的时刻。
她的故事,是一声叹息,也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曾经的愚昧与残酷,也让活着的我们更加珍惜当下的平等与温暖。愿天堂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没有凉薄的亲情,愿那个上进、坚韧的姑娘,在另一个世界里,能被温柔以待,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能看见属于自己的、永不凋零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