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把千禧年修建的塔楼裹住，在周边或拆或拆不动的老旧自建房群中，这栋十层高的建筑独立于黑暗中，有种哥特式和赛博朋克风结合的现代感。五楼的窗户灯光亮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性剪影现身，王晓丽抽着烟望远思索。
王晓丽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
一连数周，好几个送外卖的小哥在她开门取餐的时候，总是透过门缝，上下左右，窥视她的房间，仿佛送单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打探她。
她放在门口鞋柜的鞋子，莫名其妙换了位置，她没当回事，过几天又换了回来。
有一天她开门，正好撞上了一个奇怪的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哎哟一声，王晓丽正想道歉，这人埋头就跑了。
这样几次后，她感到毛骨悚然，就在门上装了摄像头，才一天，摄像头就坏了。
王晓丽跟物管反映，隔了一晚，一个年纪很大的保安带着两个黄毛小伙子来家门口看了看。保安敷衍地说，你会不会买到假货了。王晓丽看到那两个黄毛不怀好意冲她笑，其中满脸月球坑的那个黄毛还伸长脖子往她屋里看了一眼。
王晓丽事后向物管经理投诉，经理非常重视：业主您放心，我们保安整体都是训练有素的，每天都会巡逻每层楼，那个保安我已经严肃批评了，这种态度我们公司绝对是零容忍的。物管经理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让王晓丽想到《哈利波特》的弗农姨父，鼓鼓囊囊的，没脖子，经常旁若无人在园子里刷抖音，有一次王晓丽瞄到屏幕了：他在看擦边直播。
年纪大的保安依然大白天在保安亭睡觉，月球坑黄毛也还在小区晃悠，有一次看到她还吹口哨。
王晓丽在咨询公司上班。但不是金牌咨询师，而是小留学咨询公司刚入职的苦逼财务。这份工作濒临失业边缘，因为小公司想要降本增效，打算把财务外包出去，只是老板又非常小气且疑心病重，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王晓丽租在一个小区里的商业公寓里，小区商住混合，住宅业主很是不满，很喜欢刁难他们。
“……我也觉得我是不是想太多了，但是真的，氛围不对你知道吗？”王晓丽和闺蜜打电话诉苦。闺蜜找的工作在这座大城市的最北边，王晓丽却在最南边，两个人一个月都没什么机会碰上，只好煲电话粥联络感情。
闺蜜跟王晓丽说：“你实在不放心，要不然就报警吧？”
报警？这个选项没有出现在王晓丽心里，原因是她曾经报过警，因为隔壁住的租户喝醉酒发疯砸她的门。警察来的时候，那醉汉已经回家了，王晓丽把视频放给警察看，警察说：他这样砸也砸不烂你的门的。王晓丽要求警方必须要对对方采取一定措施，警察说：要什么措施？王晓丽说，他这样，万一还有下次呢？警察说：要不这样，我把你和他都带去派出所，帮你们调解一下？王晓丽很生气：谢谢，不用了。警察便走了。
有一天，王晓丽和同事唱k，晚上11点打车回家，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她，说，这么晚才下班啊？王晓丽说，没有，和同事唱k。司机笑了：你们这行竞争激烈吧。王晓丽一下子明白了：这人把她当商k公主呢。
王晓丽是留守儿童，老家是省内极偏远的小山村，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一个住在上海，一个住在深圳。奶奶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从小管教她很严，硬是把她送去读了211大学，但是王晓丽一毕业就失业，在省城里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奶奶年纪大了，她不想让奶奶担心，不挑不拣选了个小公司先干着，奶奶却总是催她考公务员，早点结婚。考公务员哪有那么容易，何况……何况看看周边，她只感到对男性的恐惧。
等车停到小区门口，司机一看：哟，你住这里啊，5789你认识吗？王晓丽不解：什么5789？司机神秘一笑：一位女神。王晓丽心想，神经病。
快走到家门口，闺蜜给她打电话：“晓丽，不好了，你快看我发给你的链接。”王晓丽一看，是放在网上的一个视频，在昏黄的夜里看不太清楚，大概是一个车里偷拍的视角，拍的是一个女人胸以下的部分，没有人脸。画外音显然是后期配的，一个男的很猥琐地说：小哥哥刚刚从商k接这位尾号5789的女士下班回家，5789女士告诉师傅她身世凄惨，不得已做了这行，兄弟们看她身材怎么样？顶不顶？下面评论十分猥琐，一个评论非常靠前：小公主太可怜了，小哥哥跟我们说说她住哪儿，哥几个上门安慰。司机回复那人一个小区名，就是自己住的小区。
闺蜜说：晓丽，我看这个女人，好像是你……王晓丽感到晴天霹雳，她一看视频上传日期，是一个半月前，脑海里使劲回忆，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她和闺蜜在城北约饭，刚好下起大雨，王晓丽打了个网约车，司机是个女性，这让穿城回家的王晓丽很安心。可是车行到一半，女司机很抱歉地说：对不起，这辆车好像出问题了，我不能继续送你了。啊，那怎么办？王晓丽一下子慌了。女司机说，没关系，我帮你再打一辆车。她还很贴心停在了一个繁华地段街边，直到王晓丽上车后才走了。现在才想到，那个商业街正好有个KTV。
可是那个接她的男司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全程没有说话，谁知道却偷拍她，还编排的这么恶心！所谓5789，应该是女司机的手机尾号，正因为是巧合，所以这些人只是在搜寻她，骚扰她，没有真的找到她。王晓丽不知道这个视频对那个女司机有没有影响，但是她立刻明白了最近一段时间那种被猥琐的眼神窥视的感觉原因何在。她在闺蜜的陪伴下报警，很快那个男司机被找到，给她写道歉信并且删除了视频，平台公司也和她道歉，王晓丽很生气地和警察说：虽然你们尽到了责任，但是我的恐惧感和侮辱感很难消除！
黑暗中，她不再凝视窗外，而是拉上了窗帘，因为是五楼，虽然是五楼。但是为什么躲起来的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