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
刚踏入理发店,门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家店,头发理的好看,师傅很少攀谈,更不会推销,省却了不少麻烦。
摘掉眼镜,世界变得模糊起来,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师傅理发。
身后有张桌子,似乎坐着一位或者两位上了年纪的大妈。一位大妈大声说话,没听到有人接应。
说自己村子里有对夫妇,结婚好几年。生过两个孩子都是活不过一岁就夭折。本来日子过得不错,衣食无忧,被这样折腾了两回,在要孩子的事情上伤透了心。好容易又生下了一个女宝宝,结果一出生孩子的眼眶就是空陷的,两口子抱着孩子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伤心。
按照村里老人们的说法,有缺陷的孩子,养不得。就算长大,大人麻烦,孩子也受罪。所以村里会有弃婴,扔在人迹罕至的山沟里或者山梁上,被野狗分食。
这对夫妻经历过两回孩子夭折,没抱着一点希望,觉得这孩子根本就长不大,所以没狠心扔出去,养了起来。谁知竟然熬过了一两岁,长成了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惜是个盲女。
自养起了盲女,这夫妇又接连生了三个男孩,都顺利长大。按照村里的说法,这是盲女“拦”在前面的功劳。
村头老榆树下,总有老人和闲人坐着,聊天、看人、车来往。其中一景就是看盲女。
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杨树枝,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从院子里走到村口,除了走的有点慢,竟然和明眼人一样平稳。碰到墙角拐弯都不用伸手摸,每日都能独自走到大榆树下,坐在最靠边的大石头上。村子里的一群小孩笑闹跑着,她能分辨出自家弟弟,还不忘安顿一声不让他们跑的太远。
村里一老人拉着盲女的手,做试验般的把常在村口坐着的几位大爷大娘介绍给她,这是你张家二婶子,这是李家奶奶。下次村里见着,只要对方开口,盲女都叫得出人,没有一次认错。时间长了,全村百十多口人,都记得住。
有大娘去他家串门,和盲女聊天,亲眼看到盲女捉了两只跳蚤,用头发栓成串。大娘眼睛不好,做针线时穿不了针,盲女接了过来,两只手一对一接,针就穿好了。
村里人都感叹,可惜是个盲女。
这夫妇,除了种田,还做点小生意。村里养活男孩压力大,而且是三个,一想到将来都要盖房、娶妻,愁的要命。
盲女十岁那年,村里闹灾。夫妻俩小生意赔了本,家里没米下锅,硬生生饿了好几顿,几个男孩子哭叫不迭,只有盲女躺在炕上,饿了就喝凉水。
两口子求爷爷告奶奶,借回几升粮食,也做了个决定。
把盲女关到破旧的西厢房,封住了门和窗户。
起初几天,住不远的邻居,听到盲女的喊声“给我吃口饭,给我吃口饭。”
后来,就没了下文。
听说,盲女叫了几天,就没动静。当爹的趁着夜静,卷了席子扔在山沟里。
当爹的四十二岁上出车祸,没了。三个弟弟偷鸡摸狗,成了村里的过街老鼠。当娘的,哭瞎了一只眼,总说是盲女的事上造了孽,得了报应。
注意力都放听故事上,头发很快就理好了。等师傅清理干净脖子上的碎发,戴好眼镜扭回头,桌边已经无人。店里的几个师傅,各自忙碌。
门外雨已经停了,大妈只留下一个李碧华风格的故事,就走了,听得我一身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