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遐思

       缓缓地睁开双眼，薄薄的晨光轻轻地穿过乳黄色的窗帘将房间里的摆设影影绰绰地投入眼帘。拧亮床头灯，抬眼望向挂在墙上的表，时针指在6点40分。

       好早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美清就发现自己的睡眠开始变得又少又轻，不管前一晚睡得多晚，身子有多疲累，一丝微弱的亮光或轻微的声音就会把她从浅梦中唤醒。因为自小就没有养成赖床的习惯，所以美清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便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进到卫生间。

       窗外天色越发明亮起来，美清却没有拉开窗帘。清寒的冬日，她总是愿意让氤氲的光多笼罩自己一些时间，把外界的萧瑟用一袭长帘隔离开。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涮、收拾家，在这个有条不紊的过程中，美清完成了一天作息的安排。

       父母尚在睡梦中，客厅里挂钟的滴答声更显出清晨的宁静。美清轻手轻脚地收拾妥当出了门。

       太阳懒洋洋地明亮着，似乎对这个季节也无可奈何，没了夏日的强势。薄雾如同人的呵气淡淡地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建筑物就在这薄雾中朦胧着。正是上班的高峰，汽车、电动车、自行车、行人各行其道，行色匆匆。

       “今天是周五，如果顺利的话，把工作安排好，下午就没事了，那样吃过中饭，就可以直接去姥姥家了。”美清这样想着，又把工作安排在脑中顺了一下，感觉问题不是很大，她的嘴角浅浅地漾开一个笑意。

       一个上午，工作果然按部就班地在午饭前顺利完成。吃过中饭，避过下班高峰，美清搭上了去姥姥家的公车。车上人很少，她径直走到车尾选了个空位坐下，眼神便习惯性地透过车窗空洞起来。

       出生在冬季的美清虽然不喜欢冬季，骨子里却有冬季般的清冷和淡漠，对外界的喧嚣和热闹总是远远地观望着，在书中、音乐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世界，随着时间的流逝，倒少了同龄人的烟火气，多了些许从容和淡定，难怪连从小带大自己的姥姥都会说：“这闺女倒是越长越好看了！”美清就会攀住姥姥的肩膀撒娇地问：“你外孙女很难看吗？”姥姥呵呵一笑：“你不难看，你是丑啊！”

       对于这个典故，美清已经不厌其烦地听姥姥如数家珍地说了很多遍，无非是说自己甫一落地，惊了姥姥一跳，说：“这闺女，怎么浑身就和紫皮土豆似的，说黑不黑，说紫不紫的，鼻子眼睛嘴巴还虬在了一块儿，这么丑，长大了可怎么嫁人啊！”于是，丑丫头就代替了自己的小名，直到上学时才有了真正的名字。

       40分钟后，美清就站在了姥姥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足足低了自己一头的老太太，美清怎么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高大、富态、精神、利索的姥姥联系在一起。那时的姥姥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尤其是针线活，只要大街上流行的款式，姥姥看一眼就能照样做出来，还能变些花样，在领口、胸前或点缀些蕾丝，或绣些花儿，让美清在小伙伴面前狠狠地显摆一番。彼时的美清背着丑丫头的名号，懵懵懂懂地听着爷爷讲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古语，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各门成绩遥遥领先，不负厚望，顺利完成了各阶段的学习，如愿以偿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并成为领导看重、同事尊重的一名骨干。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也难怪姥姥会老。虽然没有腰弯背驼，却没了往日的精明强干，特别是姥爷去世后，姥姥的视力急剧下降，几近失明，听力也有了障碍。就算是自己亲亲的外孙女站在跟前，她也会睁大了双眼高声问着：“是谁呀？”美清就会附在姥姥耳边也高声地说：“是我，你的丑丫头。”姥姥听确切了，那朵朵笑靥就会花儿似的展开在脸上，用骨节嶙峋的手紧紧攥住美清拉向她的卧室，美清也会乖乖地和小时候一样随在后面。

       坐定床沿后，姥姥总会循例问问美清工作上面的事情，说：“不到休息日，怎么就来了？工作不忙，就忙忙自己的事，别老钻那个牛角尖。小时候你长成那样发愁找不到对象，可老话说得对，女大十八变，现在倒越发标致了，要哪儿有哪儿，看哪儿哪儿顺眼，要不是他，你能成现在这样吗？”感觉到攥在自己手里的美清的手紧了紧，姥姥住了话语，又说起了邻居家长里短的事儿。美清则从心底长叹了一声：“十年了，他还好吗？”

       都说时间能忘却一切，喜怒哀乐甚至仇恨都经不起时光的冲洗，可是美清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反倒 在时间的映射下，更加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对姥姥的依恋，对父母的牵挂，对弟妹的亲近，对朋友的关心，对同事的容忍填充着她的每一个细胞，那清冷的个性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但离群冥想的时候却越发地多了起来。

       姥姥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美清转回思绪，连哄带撒娇地劝姥姥睡个午觉。姥姥依言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沉沉的鼾声。美清找出毛毯给姥姥盖上，转到床的另一边斜倚在床边，眼神透过正在怒放的蟹爪莲的花枝，看着窗外悠悠闲闲的白云，思绪再次飘回他的身上。

       是啊，十年了，你到了哪里？

       对于佛家的灵魂转世之说，美清并不迷信，也不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可是她宁愿相信现在他一定到了某个地方，或者就站在云端静静地看着她，像美清静静地注视着云一样。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是美清最喜欢的一句诗，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读到的，却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每一字每一句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起阵阵涟漪，觉得就是她闲适恬淡个性的写照，更是她向往的一种生活。也是从那时起，她有了抬头看云的习惯，尤其是心情烦躁、情绪波动的时候。天长日久，只要有空，她就会抬眼，享受那清亮的云朵遨游在一碧如洗的蓝天里的安闲和谐，心也会随之舒缓安静下来，直到遇见他。

       如今看来，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

下节预告：美清如愿上了大学，认识了四个性格各异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