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工第一天

请假回来的第一天上工，今天开始计件了，不过是保底计件，大家还是很努力，最快的一百多盒，我31盒，大概五十多块钱。彝族张大姐今天不在了，应该是离职了，班长罗龙也不在了，确定是离职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遗憾。罗龙走之前跟大家聊天时说了句“现在我所有银行卡的钱凑在一起也就是一瓶饮料钱”，说不定和基地工资一直拖欠有关。

出租车司机大姐

每次我往来县城都会给来基地前在街上认识的出租车司机大姐打电话，大姐夫妻俩一个白天跑一个晚上跑，这次去县城是老公来接的，回村是大姐送的。

大姐是去年的采摘工，去年果子比较好，大姐最快的时候一天采了250盒，可惜当时的价格没那么高，应该只有1块钱左右。去年平均每天都会有两百多的收入。

大姐的老公是做猪肉生意的，在周边农村收活猪屠宰之后卖，今年生意不好，猪肉价格低，农户也不愿意卖了，所以帮着大姐一起跑出租。今年不去采了，果子遭了霜雪，都不大。而且出租车没人跑。

不过出租车生意也不好，澄江本地打车的人少，之前生意主要靠游客环游抚仙湖的，今年没游客，到时候再看看。

新帮派

回来发现班里又多了一些人，是从其他班调过来的，已经工作一个多月了，拿过一次工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新来的人气质和我们班原来的人也不太一样，显得更计较和聒噪一些。大家对新来的人也不太待见，所以行程了不同的群伙。我问保争这些人哪来的，保争除了说是其他班来的之外还专门加了一句“肯定都是表现不好的，才给你踢过来”

早上有人篮子不见了，另一伙人说自己从垃圾桶捡了篮子，双方吵起来，围观者也有明显的新老同学分帮的感觉，一群人高声比分贝。

虽然原先一个班级的也有很多人其实从来没说过话，但是同班一段时间，气质上还是有统一性的（主要由罗老师塑造），也有一定的群体意识。

计件之后

今天开始保底计件，摘少了还是150一天，摘的多了按计件工资付，一共3天，3天结束后完全计件。

今天大家的主动性明显提高了，有很多人不愿意只拿150，集合非常抓紧时间，一声令下就往地里去。午饭有7个人不吃，晚饭也有几个人不吃了，十几个小时在地里。中午吃完饭午休的时候，在蓬里休息的只有我们几个年轻人，年纪大的全都吃完就下地了，看来虽然生活都很艰难，年轻人能经受的苦的程度还是要比老人差些。

监工的态度也有明显变化，计件就不太需要强制管理了，大家都靠主动，监工态度特别好。

今天比较快的有一百多盒，大概能赚到两百多块了，平均水平也有七八十盒，大多还是女性阿姨。大叔们一般五十盒左右，我垫底，31盒。

撕逼

今天比较惭愧的事，感觉把阿里味带到这里了。

我们计件之后是每个人固定分区域摘，大中小都摘干净了经过检查才可以换一块。但是很多人为了快就把好摘的摘完了之后跑到别人地里去挑好的摘。今天有人来我这，我劝也不走，还在抱怨说组长分的不公平，然后说什么果子都是公家的不是个人的之类的。

我说你觉得分的不好是组长要解决的问题，你不找他让我给你解决你觉得合适么。你觉得组长欺负了你，你不去找他，你来欺负我这个和你一样在这打工的人，你觉得合适么？

大姐被我问愣了一秒钟走了，说完我自己也有点恍惚，我是回阿里了么？

红衣小姑娘

算是我们班里的小美女，打扮比较时尚娃娃脸，之前耿大叔还劝人家做自己的儿媳妇。

今天分在隔壁垄聊天，是94年的，原来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了，女儿9岁（19岁生的），儿子3岁。女儿正在住校，比较省心。之前一直在家里种田（家里是种橘子的），有时候到村里的橘子场帮忙分分果子赚天工，结婚之后从来没出过门，这是第一次出来。家里要盖房子差钱，想别人能干的我也能干，就跟着妈妈一起出来了，结果妈妈坚持不住昨天走了，自己还留在这里坚持。

当年结婚的时候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老公不会关心人，孩子都不愿意和老公呆在一起。老公19岁确诊了强直性脊髓炎，现在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每天都会疼，药没用，所以天天喝酒，结果喝出了肝病，医生说再喝就会变成肝癌，说不听还是喝，觉得大家不理解他，但是她觉得是老公不理解大家。

家里应该算是农村比较殷实的人家，所以穿衣打扮什么的都还比较时尚，几年前买了车，现在要盖房子，三层半，要花60万，差钱。但出来打工其实也不一定能赚上多少，只是不想再继续在家里呆着，看着老公生气，来这里躲清静，来了感觉很好，开始都不想回去了。

摘果子很快，我4盒的时候她14盒，自己会总结一些技巧，今天还分享给我，让我从18盒的最高纪录突破到了31盒。（一把抓，批量过，过完挑）

因为长相特别年轻，别人都以为年纪很小，之前别人问的时候，妈妈都帮她回答没嫁人。（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对她现在的老公很不满，潜意识里也希望她能有新的机会）后来妈妈走了，跟耿大叔说明了情况，不然耿大叔还在惦记儿媳妇的事儿。

有个99年的小伙子每天围在她身边，小伙子讲话比较幽默，之前弹吉他很好听，小姑娘对这个的形容是“手很巧”

我们之前不在一个班级，对我们70班的印象是觉得特别严肃，对他们班的感觉是很活泼亲切，监工老是喊嬢嬢们，觉得很亲切（同时我们70班并班过来的时候是觉得他们班监工太聒噪，吵得没心情摘）

讲了老兵监工之前被人投诉的时候，说老兵监工就知道训人感觉不好所以有人辞职并反映了，后来老兵有变化，来开玩笑。老兵也很委屈，说我也没骂人，都是为大家好。（老兵的不适）

许叔

许叔今天心情很不错，今天的果子比之前的好摘，每次我问多少的时候，回答我都带着明显的笑。

保争

保争今天没带雨鞋，原来的运动鞋焐脚，脚底还破了洞漏水，垄沟里有积水。中午我说要给他带个雨鞋过来，我俩脚一样大。他跟着我回了村，买了一双胶鞋扔掉了运动鞋，胶鞋22块钱。想买老北京布鞋比较凉快，村里没有。系鞋带的时候非常认真。

路上老婆打了视频，给他看女儿，保争一脸宠溺，拿给我看，很可爱。给老婆讲了这边计件的事儿，说三天后看看到底能摘多少，今天还是干不过老阿姨们。下午跟我说实在不行后面不在这里干了，钱赚的实在少。我问走了去哪儿赚钱，说还不知道。

保争早上给任寒梅带了早点，6块钱，还比较大方，说不要了，最后坚持给了。

今天跟我说，你后面写出来文章了也给我看看，我也纪念一下。

上工第二天

今天还是保底计件，我摘了50盒，突破记录了。我们的蓬总是换，今天在21号，离村子蛮远，晚上骑了哈啰的共享电瓶车回村，2.5元，很开心明早可以骑过去了。

今天田里喷了农药，我问大姐，说是杀虫的。但是之前团队里一直盛传说是催熟的，为了让大家赶紧计件起来。

工价

今天的工价比昨天低，平均每盒要少一毛五，大家好像都没有任何反应。

今天天气更热了，摘起来难受，只听到李家梅说了句“为什么比昨天还热，工价还降低了”。

规则的理解

今天我们又换地了，结果换地成了昨天那些阿姨们笑话我的理由。小伙子你看你昨天还不让我们摘，现在还不是分给别人了

我有一刻有一点想给她们解释规则不只是对她们的限制也是对她们的保护，后来想想作罢了。

保争

保争每天休息都会给老婆和孩子打视频，看得出来很想念女儿，今天一直问女儿想不想爸爸（其实女儿还没学说话）。

保争家里有亲戚去世了，大哥已经请假回去了，他29号也请假。是为了凑够15天的工资发放周期。结果今天听人说工资发的不及时，有一点点惆怅。

我问你要带钱回去的吗？说是的，有人去世了肯定要拿钱，实在不行想别的办法。

说后面如果摘不够不想做了，去做点别的。我说有别的事情吗，说有是有，但是疫情过不去，也不是什么好活儿，一个月只有四五千。

实在不行想回去做工地，之前认识一些老板（应该是包工头），但是好久没联系了不好意思联系。我劝他不要不好意思，说老板也分两类，好拿钱的和不好拿钱的，好拿钱的老板工作一结束就给钱了，联系也联系这种的。我说不好拿的有没有最后不给的，说有，还有的会拖好几年才给你。

摘果冠军

女生，年纪看着不大，我请假的时候并到我们班的，摘果非常快，昨天一百零几盒，今天晚饭的时候已经有100盒了。热衷分享摘果的手法（双手一把薅）。去年来摘果几天果子，今天来了一个月左右，脚崴了，带伤摘果。

讲话自我表现的倾向会稍微强一点，和保争聊天的时候保争讲自己前几天算快的有三十多盒，但似乎她没听进去，说的是为什么那么慢，她随手混时间那天也弄了五十多。

耿大叔

今天中午很热，耿大叔说要带我感受一下神仙一样的感觉。结果把我领到大树下面的阴凉地，外套脱了铺地上睡觉。

上工第三天

今天是保底计件的最后一天，我摘了三十多盒，没有复制昨天的奇迹。发现电瓶车后觉得如获至宝，从此上下班都骑车了。藏族小哥找我晚上干酒去，其实也是口嗨，我拒绝了。

离职思想

计件之后，大家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很多老阿姨能够轻易突破100盒，但是我们几个年轻的基本就在四五十盒。下午家梅姐妹不想干了，想后天走，后来又改成明天就想走，姐姐思想比较强烈一些；后来可能是妹妹劝了现在去昆明找工作不容易，而且到处是疫情，两人决定干到五一之后。

家梅动了心思想在澄江找一份工作，被我劝住了，在澄江的机会绝对远远少于昆明。对工作的要求是希望最少不要低于3500，觉得一开始可以少赚一点，不然人家就不要了，自己会的少。我给了一些建议，要看工作能学到的东西和发展性。

姐妹俩中午骑车走到上面去，给我和保争还有任寒梅一起买了雪碧，冰棍，还有棒棒冰。

保争

保争聊起了婚姻，他媳妇结婚的时候只有19岁，20岁生了女儿，是当时避孕措施没有做好意外怀孕的，不过怀上了就决定生下来了。

有点后悔结婚太早，觉得不结婚的话现在没工做可以直接在家躺着，但是结婚了尤其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每个月在孩子身上至少要花2000块钱，各种花销目前也只能靠自己赚，最怕的是孩子生病，每次最少要5000块钱，孩子生下来到现在住院就住了四次了，黄疸比较严重，医生说是因为孕期吃辣的导致的，当时也不懂。不过目前并不后悔有了这个女儿。家里让再生两三个孩子，不想生，家里说养个孩子哪有那么难，说现在的时代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年不读书除了自己不想读，其实和家里条件差没钱供读书也有关系。之后一定让女儿好好读书，有知识，将来不用出卖苦力。说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希望女儿至少像自己姑姑家的孩子一样，报送的研究生。我说你还有希望，还年轻说不准哪天找到合适的生意就一飞冲天了。说就算是找到了，也只能是靠苦力一步一步的来，跟你们大学生不一样，你们可以直接飞上去。

保争家里有亲戚关系的老奶奶去世了，后天开始要请假一周。回去参加葬礼是要随礼的，村子里最少的随礼也要50块钱。这个奶奶关系近，和孙子也是好朋友，大家给个几百块吧。结婚的时候兄弟们来了很多都是2000块钱红包，这个得还，觉得压力很大，幸好他们几个都还没结婚。

保争说跟我交朋友感觉还比较好，之前工地上来了个大学生，根本不和他们吃饭，他们教怎么做的时候大学生怼：我比你们文化高，把大家直接怼回去了。你能来我们这里坚持这么久，还跟我们同吃同做，一起聊天，感觉很好。明天给我带剃须刀来。

耿大叔

耿大叔又开始在田埂边口嗨了，说想吃酸菜鱼，说鲢鱼草鱼都不好吃，要用乌江鱼，怎么煮都不烂。杀鱼的时候要有腥味鱼才好吃。

上工第四天

今天原本说要开始计件，结果可能因为昨天产量不达标大部分人没有达到保底水平，公司怕人走，延期了两天试计件，还是有150的保底。今天天气非常热，我也开始异常疲惫，后背疼。现在需要把摘蓝莓变成一个比较不需要用脑的事情，然后脑子里想一些其他事情才能把时间度过去。

计件的反应和内卷

早上6点钟阿姨们就开始下地，我7点到现场已经是火热的生产场面了，只有年轻人来得比较晚。

上午大家也摘的非常投入，保争一上午摘了30多盒，结果中午公布了有保底之后，一部分人泄气了，保争下午只摘了20盒。任寒梅特别努力，今天八十多盒。

工地的工价每天都会根据昨天的产量来调整，主要是考虑熟果的密度和摘果难度。但其实产量不只是由这两点决定的，很多阿姨开始牺牲午休和晚休，而且不吃饭，早上六点来，导致产量上升，但是价格却下降了。所以这里如果按照收入来看的话，大家进入了一个内卷模式，越来越努力，但是赚的总价并没有上升。

保争说，之前他在厂里干活的时候也有这类人，之前大家做的是车辆档位把手上面的皮套，大概三分钟一个，从烤箱里拿出来三分钟内套到挡把上。一开始一个月能赚六七千，觉得挺好的，但是来了一个人干的非常快，一个人一个月拿了一万五，老板就开始降价，导致大家都更加努力熬夜只能拿到四五千，就辞职了。但是大家狠狠把那个人“吊”了一顿。觉得这种人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那个厂的价格后来再没涨上去过。

另外今天大家都会询问对方摘了多少盒，但是听了都会说“才不信”。

保争

保争今天开始改变了劝佳梅早结婚的口径，改成了不要结婚太早，晚点结婚晚点生孩子。可能跟我昨晚和他的对话有关吧。

保争家里有老奶奶去世了，明天开始要请七天假回家。下午的时候自己摘蓝莓，偷偷摘了一些纯黑的（最好的，最甜的），认真一颗一颗选的，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藏在垄沟地垫下面。晚上跟我聊不知道怎么带出去，门口保安每天都会检查。

保争的家庭条件，自己购买蓝莓不太现实，家里平时吃不上，他是想带回去给老婆和女儿尝一尝。我看他认真选蓝莓的样子决定帮他一起这件不太好的事情。我有黑色垃圾袋，让他装好之后放我包里（他没包），晚上保安检查只查桶不查包，他先出去到大树下面等我，我骑车背包带出去找他。只是白天摘的蓝莓不新鲜，劝他晚上再摘一盒，保争又认认真真选了一盒。

晚上带给他，他问我回来的时候还在不在，我说大概不在了，他说尽量坚持到他回来，要给我带老家的特产吃。我说算了，以后你再去上海打工一定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

很好的小伙子，只是在太年轻的时候，身上好像背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担子。

保争家里老婆和老人住在一起，关系不是很好，每次吵架保争都很为难，帮老婆会被妈说，帮妈会被老婆说。所以最大的梦想是能买个房子搬出去住，县城的房子大概二三十万，首付+贷款，保争希望能在30岁之前实现。对于下一份工作多少有点迷茫，我劝他去上海试试送外卖，自己安排时间会比工地和厂里好一点，保争对有些人遭客户坏脸色，还有不熟悉路有点担心。并且他不想去市区，市区最便宜的租房也要一千五以上，我说如果市区送外卖能赚到一万多，比你在金山高出来的钱租房子也划算的。他说想想看。

今天给我带了剃须刀来，我终于解决了十五天没刮的胡子，只是那剃须刀有点钝了，我胡子又长，刮起来挺疼。这几天吃饭都是帮我拿，最后垃圾也帮我收，我就借着“年纪大了”耍耍老资格。

许叔

计件之后大家摘的都没那么认真了，但是许叔还是很认真。许叔人比较轴，大家都是一把一把地抓，直接扔到分级版上管他角度怎么样，许叔还是一颗一颗的认真过。

今天许叔感叹大家说好了分垄还是乱窜，说“乱，非常乱，不是一般的乱”。许叔摘的数量不多，大概五十多盒，但是按他的认真方式已经算非常快了。

昨天发了工资，许叔很开心，说这里今年的钱原来是好拿的，去年听说是不好拿的。我们孩子在上学，到日子就要钱了，不好拿钱就没办法。我问许叔之前在外面做工的钱有没有不好拿的，许叔说很多啊，现在还有一个老板欠我七八千块一直不给。我说为什么不去闹呢，说不是不给，是说没有钱，有钱了就会给，如果不给么就去闹了，如果说要给就不能太着急，有时候要一点会给一点，逼急了也没办法。

我们打工不像你们上班有个什么合同，我们没有合同，都是认识一叫就去了，有了问题就比较恼火，那个人也是被工地欠了钱没拿到，所以没钱给我们。没有合同，再说我们不像你们有文化，就算有合同也告不赢（不是会告输的意思，云南方言，告不赢的意思是告不来，不知道怎么告；比如摘不好果子就叫摘不赢）。

觉得还是蓝莓基地正规，还签个什么合同，到时候会给钱（其实合同也没用一式两份，大家手里都没有合同的任何文件）。

我的工资

我发了1500工资，打给我妈和小辛了，暂时没有用钱的地方。打的时候我妈正在打麻将，小辛在可可西里无人区。我说这就叫母亲疯狂赌博，妻子沉迷旅行，男子一人云南卖苦力赚钱供养两人。

上工第五天

最近几天大家的产量都非常疯狂，据说昨天平均下来已经每人100盒了，吓人。我今天采了61盒，不过上午有点打酱油，如果努力的话，估计能到七八十吧。

最近天气很热很热，热的人无力站起来无力说话，每次验果都直接坐在地上半天不起来，浑身疼，迷恋上了在大树底下躺着的感觉。

验果工

今天藏族小哥请假了，来了个新的验果顶替一下。验的比较认真，每一盒都会打开检查，也稍微慢了一点，结果大家在背地里说了很难听的话，所有人都在期待那个验果不认真的小哥赶紧回来。

许叔

许叔现在变成了比较无奈的一个，坚持标准却因此产量落后，坚持在自己的垄却总是被人把好果子抢走。晚上的时候找我求助，我给找了个水渠下面比较隐秘的一片，没人抢的地方摘，我们在隔壁，跟我并果。

计件的交流

所有人都开始不说实话，问采了多少的时候，都说十几二十盒，其实都是三四十。互相也都会说，才不信。

我的交际圈

最近两三天交际圈开始变得封闭，每天大家采摘很集中专注，交流的机会只有午饭和晚饭，但和许叔，保争，家梅姐妹，寒梅相熟之后有了固定的饭搭子，就没有机会和其他人交流了。这次请假结束后要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稍微拓展一下。

第六天

请了一天假，接受了《人物》记者的访谈，他问我对旅行作家的职业有没有想法。

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也许是一个可能适合我的选择，但需要莫大的勇气。

上工第七天

今天请假回来，从昨天开始纯计件了，今天非常冷，最低温度只有6度，天阴沉沉的，但是雨一直没有下下来。今天摘的非常认真，不过果子不算多，我们已经在这一片地里快一周了，白天一共摘了48盒，大概能赚80块钱吧，晚上太冷不想动，6:30吃完饭就走了。

劳动节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意识到的，于是我们几个饭搭子把所有人的不同咸菜凑起来当做庆祝大餐。

藏族小哥绒布也和我们一起吃的，我问了验果监工的收入，也是计件的，每盒大概5分钱，也分大中小B果不同的价格，一天的收入和我们差不多，如果3000盒大概能有个150块钱左右，多一点大概二百。

绒布是聪明淘气的类型，任何事情都能安排的很好，每天和嬢嬢们开玩笑，什么话都接得上来，很幽默，非常受欢迎。验果子非常不认真，扫一眼就过，摸到了一些其实不会返工的规律，也大概知道了谁的果子好谁的果子会有点问题要看看，所以效率很高。

不过傍晚监工组长来了，在旁边看挑毛病，只好装认真。私下里“反正蓝莓卖多少钱我们又拿不到”

许叔

许叔最近多了一些抱怨，可以理解为是一个认真做事的人总是做不过那些投机取巧的人的无奈感。大家总是串垄乱摘，觉得监工不管不好。有时候遇到检查严格的监工也会稍微抱怨两句，但都是私下里。摘果子还是比较认真，今天早上是六点半下地的，一天大概能摘七八十盒。快手目前可以在晚饭的时候就摘到120盒。

计件采摘

计件之后，大家有了一些变化。第一个就是每天的上班时间，虽然规定是7:30，但很多人六点钟就到地里了，等我七点到的时候地里已经全是人了。中午的午休和晚饭的晚休也基本都被放弃了，全力下地摘。但是一部分人会在晚饭后离开，确实上班时间比较长，离开的基本都是摘得快的，晚饭之前已经摘到了大概二百块钱，所以就回去休息了，准备第二天再早来。

第二个变化是采摘的一些规矩开始不被人尊重，甚至有一些投机取巧的行为。比如早来的人会趁着地里没人，把所有的垄都串一遍，那些长在外面非常好摘的大果（数量不多就容易成盒）全部都给摘走。这也是她们赶早不赶晚的原因。还有采摘的手法，要求是手腕旋转的一颗颗采，且不能触碰到裸手，但是现在基本都是一把把一片薅下来，里面不合格的果子全都丢掉，剩下的一把撒到分级版上，直接分级。

另外还有占垄的事情，很多人早上把一个水杯或者其他装备仍在地里，先选另外一个垄摘，把好摘的果子都摘掉，不好摘的直接放弃。然后到自己放了东西的垄去，把别人赶走说自己占了，这样相当于拥有了两个垄。今早就有阿姨把家梅姐妹她们赶走了。

几个新来的小哥

班里又分进来几个新来的小哥，才来基地第二天。晚上一起简单聊了几句，没有很深入。下午有一个一起的小哥辞职了，说了句太冷了就要辞职，问两天的工资能不能直接拿到，监工的说明是比较难，结果甩下一句什么破公司，工钱都不给。

对比老年人在外面选择机会少，年轻人的机会还是会多一点，且可能自幼生活条件也要优于老人一些，所以比较容易出现离职倾向。

家梅姐妹之前也要走，不过昨天妹妹采了107盒，姐姐88盒，现在看起来斗志要强了一些。

居住环境的吐槽

听到了几个年轻人对宿舍的吐槽，摘得快的姐姐吐槽宿舍里有人在抽烟，晚上被熏的不行。验果藏族小哥吐槽的是老年人们一打电话或者视频，一定要喊着说，因为年纪大也没法去说，只能痛苦的忍着。家梅姐妹和任寒梅的宿舍主要是早上大家起的很早，要各种收拾东西和聊天将近一小时才走，而聊天的声音又很大，没法睡着，只能等大家都走了才睡的稍微好一点。

上工第八天

在昨天家梅姐妹的种草下今天去买了一罐新的下饭菜，脆笋，太好吃了。今天天气一直很阴沉，气温很低，冷。今天摘了50盒，8点前到家的。

新来的小伙子

之前是在汽修厂工作的，老板三个多月没发工资了，明天要请一天假，去昆明要钱，可能会扯皮。现在生意不好没有什么活儿，老板也不发工资，所以才来这里。

弹吉他的小哥

总和杨青在一起的会弹吉他的小哥，是云南人，之前做过很多活儿但是又好像都没怎么专门做过。在浙江和江苏的厂里打工过，做各种东西。很羡慕能出去走走的人，版纳都没去过，有想法在一个地方打工一段时间这样一边走一边玩，但是好像不是特别敢出去，有人找一起去北京没去。

监工的收入

采果实习期180一天，一般十天，有更长的两个月。培训期210一天，开始计件采摘之后，变成计件监工，根据组内的人采摘的数量，一般一盒5分钱。能力强的带的人采的又多又好，可以给加工人，这样就可以拿到更多钱（我被前组长抛弃估计也是嫌我摘的少）。

藏族小哥叫七林农布，我问了藏族读音，感觉标准翻译应该叫次仁罗布，问了为什么翻译这么奇怪的几个字。答当时办身份证的人汉语也没那么好，都是瞎写，随便找个读音对应的字就写了，连出生日期之类写的也都是错的。想到了我在可可西里邮局遇到的索南饿智，明明叫额智会更好一点，估计也是瞎写找了个饿字。小哥现在西南林业大学大四，没课出来打工，问找工作，说工作不好找，准备考迪庆的公务员，但是今年事情太多算了，今年认真毕业明年考。

小哥特别聪明幽默，跟谁的关系都处的极好。晚上分了一些泡面给我吃，泡面在这简直是美味佳肴。

张姐

今天给张姐发了微信，原来张姐没走，被调到原来组去了。具体原因下次联系的时候得问问。原来的组验果特别严格，摘的很慢，晚饭的时候才摘了31盒。

张姐女儿要给她发快递，托我帮忙接收带给她，3、4天应该可以到，我可以等到快递到了再辞职。张姐说自己认不得多少个字，所以我后面联系都发语音吧。

上工第九天

今天上午很冷，穿了全身的衣服加雨衣御寒，结果中午的时候太阳又出来了很热。今天身体难受，一共就采了40盒左右，早早回家了。明天应该就离职了。

家美

大家在这片地里活跃了一周了，天气一直不好，熟果越来越少，姐妹俩今天摘的速度也大不如前，不过家美还是比姐姐快得多，今天晚饭的时候有七十多盒了，姐姐五十多盒。

来这里之前，家美出去打工过，在广州化妆品厂，主要是吹瓶之后罐装的过程，后置链路。

农布

我问这里结束之后准备干点啥，找不找工作。农布说今年工作不好找，准备在家啃老一年，一开始开玩笑说今年要不就放牛吧，就放一头，多了数不清。

明年四月考公务员，迪庆的。我说西藏的公务员比较好考，说之前也考了，进了面试但是被刷下来了，那边是好考，但是限制户口，一个村就几个大学生，当地还是优先安排当地的。云南的不行。

张姐

张姐女儿给寄了一个箱子的东西，但是不重，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晚上我拿到快递等她下班给送到了女工宿舍，邀请我进去坐坐，因为是女工宿舍不好意思进去拒绝了。张姐很不好意思，说你看我这么麻烦你现在手头也没啥东西可给你的。

张姐不会扫码骑电瓶车，晚上教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学会。字认识的不多，比较麻烦。

张姐去原来的组是被调过去的，我问为什么，说也不知道。我猜想是因为摘的少，被监工嫌弃了吧。

新来的小伙子

新来的精神小伙果然之前是在理发店工作的，在澄江的理发店，因为工资太低了干不下去了所以来这里采蓝莓。中午在跟女朋友打电话，女朋友大概昨晚刚莫名其妙发火过，今天给男朋友道歉。说自己头发也分岔了，小伙子说回去给你修一修。

我问小伙子学的怎么样了，说基本学会了。我说你们是不是都是学成了之后想办法回家开个店。说老家那边恐怕开店生意更难，不知道之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吃饭

晚上回家的时候陈叔一家正在吃饭，邀请我一起，喝了蓝莓酒，陈叔儿子来了，原来一直住在旁边，只是没过来。基本都在附近做活，最近几天没有活没去做。大哥38岁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应该有十几岁了，小女儿5岁，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默默无言。

上工第十天

今天离职了，来到抚仙湖边住进了酒店，结果网上说好的洗衣房没了很郁闷，手洗了所有衣服，因为没有裤子而无法出门。。。好在酒店给升级了湖景房，天气也没那么好，就在房间里看看湖吧。

保争

今天给保争打了个视频电话，把我所有的采摘装备，买的雨衣雨鞋还有衣服裤子都留给他了。保争在家，家里是土砖房，坐在院子里给我看了她的小女儿，很阳光的帅气小伙。明天大概就回来了，如果我裤子干了可以去跟他吃顿饭。

冲突

最近我们果品质量下降明显，公司派了两个老师过来指导，其实也就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检查耿叔夫妻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合格的果子，但是讲的态度可能不太好，大概就是“你看看这个，你看看这个”，结果耿叔夫妻不是很能接受他们指责的方式，双方吵起来了。戴阿姨说，你们小年轻的怎么说话都不懂。老师觉得自己尽责任指导也没毛病。无法调和的时候现场指导的几个领导都来了，有人表现强硬，有人努力弥合矛盾，最后没什么结论也散了。

事情结束之后问了几个人，大家态度各不一样，藏族小监工觉得他们俩在倚老卖老，不听指导。一起采摘的另一个工友叔叔觉得那帮人说话太气人。

其实也没有对错，只是两种生活习惯得来的价值文化相互不融合。耿叔和戴阿姨年轻时跑车，老了农贸市场做小生意，这辈子没被人管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做主，加上年纪大了之后自然会成为家庭里的最高人物，所以对于被直接指责这件事其实是很难接受的。果品本身的问题如果换一种说法比如你看看这个是红果，下次不要摘了，这种说法就会更容易接受一些。而年轻的监工们习惯的是工厂的打工模式（之前大部分人其实也是广东工厂的打工者），明白威严是之后改正最高效的做法，只是不明白这个方法适用的更多是打工人而不是耿叔这种。

这个特点也会成为耿叔夫妇之后做其他工作的一个困难，如果说矛盾，那就是一个一辈子没有打工过的人晚年却需要打工的不适的矛盾吧。

告别

今天要走了，大家都愿意跟我多说两句话，中午两个监工专门找我一起吃饭，聊几句想法经历，农布说我是在这里找不到媳妇走了，这小子一天就知道开玩笑哈哈。冯监工之前是在昆明做生意的，在抖音上看到招工才来的，说起这边最著名的石锅鱼，觉得很贵（7、8个人吃了四百多）又不好吃，让我别吃。我说要去抚仙湖玩了，给我推荐去客运站做一个4块钱的车就可以直接到禄充风景区，我不敢说我其实定了湖边的酒店。问我过去的经历，我没太多说，在这里总有一种其实没必要的歉疚感，我觉得对自己过去工作描述越多，就越好像是在秀优越，用自己的优渥刺激他们有些艰难的生活。

下午要走的时候把剩下的几包烟都留给耿叔了，夫妻俩感觉很不好意思，让我后面去昆明联系他们，请我去家里吃饭，两位后面准备去昆明做出租车的生意了。

走的时候专门去地里跟许叔说了一下，许叔想说点什么话但是好像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只说后面来澄江玩。但我们并没有留过对方的微信，这一别应该也就是永别了吧。

22天的蓝莓员工生活正式结束了，临走的时候骑电瓶车在田里转了一圈，感慨有一些，等到了丽江再好好整理吧。

文章二提纲：

1，计件之后的变化：纪律，一些小手段，时间的变化，帮保争偷蓝莓的晚上

2，数字化的尝试和夭折：手环，一线从业者现状的困难和产品设计应有的思路要点

3，监工：老兵

那一刻他的声音里好像卸下了努力维系的全部威严和正式，只有无尽的温柔，和落寞。

4，张姐

但是她是那么热烈的热爱生活又有勇气努力的张姐，我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发生。

5，年轻人：杨青，家梅姐妹；

云南汉族人的来源是明朝的军囤，但几百年过去，卸下铠甲的同时似乎也被闭塞了勇气，于是他们活在了边陲的边陲里，连思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