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马书山《钱谷山小景》有感
老子把自然称为“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他视自然为天和道的融合物。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说明天、地、人、神在逍遥的庄子那里是一个整体性概念，这就有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而马书山对自然的理解，既有老子的意识，更多了一层庄子的思想。
在马书山的感觉里，“涧深坡陡小路斜，儿女多情面如花”的钱谷山，在靓丽的春天里，是一座一山一石都是会在雨里唱歌，一草一木春都会在风中跳舞的生灵之山，所以才会“春山也有羞赧意，撕块白云做面纱。”这样的诗句，绝非书山先生故意地装模作样地咬文爵字，而纯粹是他的视觉看到了春山的羞赧之情，看到了因羞赧而撕扯一块云彩做面纱的慌乱的动作，然后他对着春日的钱谷山报以会心地一笑，信手记录下来了那妩媚的情态和娇羞的动作。尽管钱谷山已经是万岁之山，但是在文人马书山的眼里，依然宛如一位豆蔻的少女，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儿隐隐约约，睁大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惊奇地看着面前这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说来也难怪呢，钱谷山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看惯了多少刀光剑影，那“昔人运钱谷于此以避乱”的记忆，那“夜半松涛惊起坐，仰观霜雾一天愁”经历，已经让这座大山对自己的未来愈来愈迷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一个刹然之间，突然面临了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怎能不让大山一个激灵，又怎能不让钱谷山这个文人眼里的“少女”，面对着一个人间天堂般的美丽新世界，因为惊奇而产生出些许的羞赧？
生活在山里的人们，在静好的时光里，似乎都是玄门道家，悠闲如山头上的片片白云，俯视着落霞裹着满山的青草，“日汲一担山泉水，半泡山菜半泡茶。”钱谷山上有仙茶。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过钱谷山顶上，生长着一种被坊间叫做“豆瓣茶”的野茶，据说是当年“钱谷道人”为了修炼成仙，特意从终南之山求取而来，栽种在道观之中，每日清晨采撷几片嫩绿，泡在山泉之中，自己汲上一担，其余的就让山民们汲取饮用。山民们日日饮用“豆瓣仙茶”，不管多大年纪的老人竟然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山外的人们由羡慕而生“恨意”，直呼生活在山里的人们为“山兔子”哩。
钱谷山，是我家乡的山。少年时期我和玩伴们几乎就是与海为伴，与山为伍，摘松球，挖药材，割山草，伐松枝......到了五月的时候，雪白的槐花开遍了东山头，开遍了西山头，在山下远远望去，整座大山简直就是一片如云的槐花堆集而成，那甜甜蜜蜜的香气一直弥漫到山下，勾引的大人孩子们一齐涌到山上，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快乐地撸着槐花，大人们一遍撸摘槐花，一遍喜形于色地说着话：又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了......自古道：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那个年月，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摘上一篓篓的槐花，把席子铺在院子中央，把槐花细细晾晒起来，每日里拌上少许玉米面或者地瓜面，蒸上一大锅口，全家就能勉强维系度过春荒。而今天摘槐花，全然是为了一种生活的乐趣，追求一种健康的时尚，你没见到城里的那些妇人们，一到五月初，就呼朋唤友成群结伙开着车子，活像一群彩色的鸟儿，叽叽喳喳跟着槐花盛开的轨迹，从马山开摘，一天天自西往东推进。摘完马山的时候，天井山的开了；摘完天井山的时候，四舍山的开了；摘完四舍山的时候，钱谷山的开了......因此，文人笔下才出现了“海风乍来雾笼纱，山民零落四六家。六岁孩童知生趣，门槛倒坐择槐花”的悠然有趣的画面。
我不知道书山先生是不是在钱谷山里结得一庐，你看他“一院绿树非原栽，小径山石一溜排。南向小门常不闭，只为放进春光来”的意境，是多么令人羡慕，除非在山中结一草庐，与山石为伴，与狐仙为侣，夜里月色入怀，“日里饮烂山里山”，醉眼朦胧间，错把自家当别家，纵然酒醒了也迷瞪着眼睛，摸着后脑勺一脸懵懂，依然倔强地以为“睡在人家小院边”呢。就这样半梦半醒间，书山先生竟看到了“梅面笑开悄问我，哪里沽酒能赊钱？”的情景，令人何等心旌荡漾！对于大山的感受，恐怕只有生在山里、住在山里人才会有如此隽永、如此灵动的体味。
忽然记起我的兄长作家康剑的散文《喀纳斯自然笔记》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让我们守护好自己身边的这块自然山水吧!如果你身边有一棵小树，请常常用水把它浇灌，让生命之树向着太阳快乐生长；如果你身边有一条小河，请不要随意修筑堤坝，让河流曲曲弯弯自由流淌；如果你身边有一座高山，请常常为它投送去仰望的目光，让雪山和冰川永驻生机和希望；如果你身边有一片大海，请时刻保持敬畏的距离，让海水永远碧波荡漾蔚蓝如常。
这其实不正是书山先生对大自然、对钱谷山的情怀吗？
我们期待着跟着马书山“待秋放浪钱谷山，醉后铺着石头眠”！
附：马书山先生惬意钱谷山小诗一束：
【其一】绕麓浓云罩绿纱，笼峰厚树挂霜花。云筏谋伐深山木，划去蓬瀛圣道家。
【其二】深涧坡陡小路斜，儿女多情面如花。春山也有羞赧意，撕块白云做面纱。
【其三】地上青草戴落霞，悠闲最是道人家。日汲一担山泉水，半泡山菜半泡茶。
【其四】暖风带露醇如酒，傍水小庄迷落霞。游兴都因好景醉，还寻来时晨间花。
【其五】海风乍起雾笼纱，山民零落四六家。六岁孩童知生趣，门槛倒坐择槐花。
【其六】一院绿树非原栽，小径山石一溜排。南向小门常不闭，只为放进春光来。
【其七】旭日红霞万象新，钱谷老面怕见人。蒙头一床白雾帐，露脸单等午时分。
【其八】待秋放浪钱谷山，醉后铺着石头眠。夜到游鱼来相告，山边塘水月才圆。
【其八】《梅问我》日里饮烂山里山，睡在人家小院边。梅面笑开悄问我，哪里沽酒能赊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