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稽
1.
初春，风还冷，天又阴得很，屋后的冰棱子化成水滴，一点、一点的落下，老刘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看见没，刘家老大又结婚了。”
“哎呦，之前没听见动静呢。”
“嗨，二婚能怎么大办啊，听说还克夫呢……”
“不是说这次嫁给一个老头……”
“就数你们家盐多”刘家小妹拿着一米多长的擀面杖，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早晨都吃多了是吧。”说着两眼一瞪，就要比划着打人。
众人都见识过小妹的泼辣，摸着鼻子，只好结伴讪讪离开。
“小妹，算了。”
“姐，你别听他们的，咱爹这次给你找的一准是个好人家。”
“好人家？咱爹是巴不得我多嫁几次吧。”刘家大姐双眼无神的倚靠在被卷上，她的四个孩子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丈夫刚走两个月，她就被婆家赶出来了，说她克夫。
蓬头垢面的回到娘家，还没进门他爹就接下了媒婆的聘礼，说保证她以后衣食无忧。
好听点，是为了她好；不好听的，就是拿她换粮。
这年头战火不断，吃饭都是问题。
那天，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刘家欢欢喜喜地送走了大姐，吃上了今年春天的第一顿饱饭。
2.
“使劲，再使劲啊……”
“哇……”伴着婴儿的啼哭，一群人围在了屋子门口。
“恭喜，恭喜又是……。”产婆抱着孩子僵硬地站在门口，看这一大家子沉着脸，没一个接孩子的，到了嘴边的笑给生生地挤了回去。
一群人围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王家老爷子弓着背负手离开。
王家家境殷实，饶是这些年战火不断，也没耽误他家吃饱穿暖，美中不足的是一直后继无人。
此时的刘大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嫁过来三年多她生了两个孩子，如今这个还是女娃，婆家直说当年就是看上了她好生养，所以她必须给王家生个儿子。
她闭着眼睛，眼泪流进心窝里。
大嫂抱孩子进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嫂子，要不这个孩子就过继给你和大哥吧。”大嫂身形一顿，满脸的不情愿，这个时候谁愿意要个拖油瓶 ”之前和爹娘说好了要是个女娃就给你和大哥，正好你们也没孩子。”刘大姐搬出了公婆。
就这样新出生的女娃被过继给了刘大姐的妯娌，取名梅香。
此时的刘大姐40出头，岁数不大，之前生养过4个孩子，民不聊生的年代，没法调养，再加上产后抑郁，不怎么进食，只撑过了第二年春天。
可她直到死都不愿见梅香一面。
刘大姐死后，王家老爷子就从外面抱了个男娃回来，一块过继给了老大家。
梅香是个女娃，再加上娘不疼爹不爱，所以老大家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碍于老爷子的面子，才没把她赶出去。因此梅香从小就很能吃苦。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多多少少从别人口里知道了些什么。可她不恨刘大姐，每年忌日的时候都去坟上磕几个头。
她想，娘是因为嫁的不好，这一辈子才过成这样，我以后一定得找个好人家。
3.
很快，梅香18岁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而王家的小儿子也该娶亲了。
那时，农村很多地方还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阶段，更不要说结亲。
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很多地方都用换亲来解决。换亲的三家不用聘礼，礼节到了就可以。
因此梅香成为了换亲队伍中的一员。
出嫁那天，她哭的稀里哗啦，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不甘。
婚后的几年梅香过的不错，丈夫是个温厚老实的庄稼人，儿子白白胖胖。
她的婆婆希望俩人以后多要几个孩子，多子多福。
所以，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备孕中，她仿佛看见自己步了亲娘的后尘。
那几年国家正在大力宣传婚姻法，梅香哭闹着离了婚，什么都没带就跑了，包括那个才五六岁的儿子。
为了逃离虎口，离那个所谓的娘家远点，她直接就去了城里，找了个饭馆打工，勉强能养活自己。
饭馆里有个30出头的青年常来吃饭，长得板板正正，说话还文绉绉的。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再后来就顺理成章地在一块了，挑了个好日子，领了结婚证。
那个时候的梅香心里特别痛快，嫁人还得自己选。
可后来她就后悔了，热恋的时候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好的人都30了还没结婚，婚后才知道他有皮肤病。
每次犯病时他就会拼命的喝酒麻醉自己，喝醉了就打人。
梅香当时怀着孕，因为挨打小女儿八个月就出生了，长得又黑又瘦。
她想着给丈夫把病治了，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的。
在接下来的几年，两个人带着孩子跑遍了全国各地，但病情依旧没有改善。反而丈夫的脾气越来越火爆。
常年的奔波磨掉了他仅存的一点的耐性，他开始每日酗酒，喝醉了就打人，打梅香，打孩子。
无奈之下，梅香再一次选择了离婚。
4.
离婚后，梅香带着女儿小蝶回到了老家，多年的奔波让她心气平和了许多。她在村里租了个老房，帮别人织地毯，勉强能维持生计。
回来后她去看过大娘，毕竟是他们带大了自己，生养之恩大于天。看过那个被“抛弃”的小儿子，可孩子不想认娘。
她常对小蝶说，封建传统毁了自己一辈子，如果当初她是自己选的婚姻可能现在就不会这样。
很快又有媒婆上门了，这一次梅香没闹没吵，嫁给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小蝶还在上学，以后还要结婚，不能在单亲家庭里长大。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小蝶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为了十里八村的美女。
美中不足的是早早就辍学了，在一家工厂里帮工。梅香想着女儿岁数也不小了，就开始托媒人给女儿找对象，几番下来，小蝶都不满意。
梅香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终于让人给挑到了一个好的，对方家境优越，还是个独生子。梅香怎么看怎么喜欢，安排俩人在酒店吃饭，哪想小蝶居然带了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来。
对方穿的流里流气，见了梅香都没问好，一脚就把酒店的桌子掀了，告诉她，小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且先不说小蝶找了个什么人，就未婚先孕这一条，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娘俩。梅香冲上去就要打女儿，却被一把抓住“妈，不是你说封建传统害了你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找媒婆，我追求自由恋爱怎么了？”
梅香眼前一黑，晕倒之前她想起了没见过面的亲娘，恍惚间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辈过的是对是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