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位父亲,超脱法律外的复仇Ⅰ

《以爱之名》[一至十六章][中篇]

[转载]作者:茶前酒话,发布于“爱文者”

简介:一个月前,就读于县城高一的李锦棉突然出现在了县局公园后面,被发现时已经死亡,而且心脏还被取走。消息至一周后妻子知情,她接受不了女儿被害的事实,精神恍惚,选择了跳楼。  美满的三口之家,一夜间家破人亡,重重打击之下,市刑事侦查总队副队长李魏平,又在此期间被查出脑瘤晚期。他平静接受了事实,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决定不在受法律的束缚,用一个父亲的实际行动,来完成本该法律给予的公正。


一:落魄的男人

  吟江市,连续半个月的阴云,让这座临海小城始终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下。白夜的闪电划破长空,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地给“撕裂”。  

  市公安局庄重的警徽,在阴雨天气之下丝毫不解锐芒。从左上右看去,在庄重警徽的见证下,写着一行以示警醒的标语:深入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严厉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保障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 

  李魏平从市公安局走了出来,他独自淋着小雨,抬头看了一眼庄重的警徽,以及警徽两旁以示警醒的标语。 

  脚步渐缓,他离开了这个以前信仰现在失望的地方。回到车里,老式帕萨特的收音机,依旧在播放着近期发生的舆论八卦事件。 

  李魏平随手关掉了收音机,将立案的文件“扔”在了副驾,拍着大脑带来疼痛出现的耳鸣现象。  

  这时,放在口袋的手机就此响了起来,接起后,传出一个磁性的女声:“魏平,今天是你来医院复查的日子。你…不会给忘了吧?”  

  李魏平看了看表,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过来。” 

  二十分钟后,他独自来到了市中医院的神经外科。看着门上贴着桃心柔主治医师的房门,轻轻敲了敲。  

  门打开后,消毒水与药物混合的气味相比于外面更加浓烈。  

  李魏平径直走到桃心柔对面坐下,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然后就被后者一把抢了过去:“你不要命了吗?还抽!”  

  “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李魏平又拿过来,点燃吸了几口。  

  桃心柔唉声,看着这位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却已经接近全白,她将手旁两个药瓶向前推去:“止痛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粒。”  

  李魏平把药揣进口袋,将烟抽了几口掐灭,平静地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三个月。”桃心柔郑重地说:“其实你现在接受化疗,后面也还是有很大可能恢复。你又何必放弃?”  

  李魏平“呵”了一声。抬头看向窗外,以自嘲的语气反问:“家破人亡。我这条烂命继续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总归有意义的。就算你不为自己想,难道棉棉和云鹤活着,就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桃心柔劝解着。 

  李魏平没有接话,过了良久,他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或许希望吧……” 

  “嗯?”桃心柔没搞懂什么意思,她想询问,但李魏平已经起身。 

  离开了医院,阴云小雨变成了瓢泼暴雨无情地落在帕萨特的挡风玻璃前。车辆走走停停,李魏平回到了县城那栋老旧的安置房。 

  安置房很老,没有电梯。隔绝小偷的玻璃防盗网有一层厚厚铁锈,像这种没有物业管理的老旧小区,在这一片有十几栋楼。

  打开房门能听到“吱呀”声响,当透明的灯光逐一打开,房间里的整番模样映入眼帘。

  沙发上的衣服胡乱摆放,茶几柜上摆满了已经空掉的易拉罐啤酒瓶,垃圾桶更是被一次性泡面桶堆出了小山。 

  整个屋子唯一整齐的地方,就是处于正中放着两块灵牌的地方。那是女儿李锦棉和亡妻陶云鹤的灵位。


二:决定 

事情回顾一个月前……

  吟江市平江县局,早晨八点五十五分接到附近群众报案。说在平江县局后面的小溪鱼塘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报案后十分钟,现场已拉起警戒线,聚满了警察。所有进入平江县局后面的社会车辆被拦截掉头。

  首先报警发现尸体的人,已经被带回去做笔录了,而现场组织的民警,也劝诫驱赶拿着手机乱拍,议论纷纷的闲杂老百姓。

  清晨的风有些微凉,女尸煞白的皮肤显得肿胀,为了不被溪水继续浸泡,防止有用的线索流失。县里法医来之后,将俯卧尸体小心翻了过来

   在女尸正脸脖子的下面,胸正中间到腹部的上方,有一条黑褐色的裂口!裂口平面整齐光滑,好似被手术刀划开,没有任何缺角,皮肉外翻的迹象。

  哪怕是见过不少场面的法医,也对凶手丰富的外科经验手法给惊到。

  尸体腐烂的恶臭在鼻间徘徊,法医侧头用两指在裂口周边轻微按了按。事实和他所想一致,心脏没了。

  一天后,一辆警车来到了平江县局,车内急匆匆走下一人,市刑事侦查总队副队长李魏平。

  女儿李锦棉宣告死亡,死因他杀,案件定性为‘普通’杀人案,由平江县局负责。一周后,妻子得知消息,接受不了女儿突然死亡的消息,痛哭接近到昏厥。

  在医院住了几天,妻子受不了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两人独自回到了县城老房。女儿葬礼当天,妻子再次昏厥,醒来已经是在了医院,

  医生开了安眠药,定期定量服用,外加几天的开导,本以为情况就此好转,可当天在李魏平回市局处理女儿事情后续的路上,在精神极度紊乱之下,她从七楼阳台跃下。

  李魏平被批了假,在家休养。在妻子出殡后的第三天选择了辞职;辞职原因:脑癌晚期。

  六根信香被点燃插入了香炉,摆放祭品的水果又重新换了一批,因长时间燃香导致的灰尘也被擦得一干二净。

  白色的长明灯蜡没有被人为因素的影响下,能持续燃烧两天。

  今天头七,整八点。李魏平将三副碗筷摆好,把加热好的烤鹅端上了饭桌。

  他独自坐下,没动筷前,给女儿和妻子分别夹了一块两人最爱的烤鹅。而那油脂相间的鹅肉,每次到了女儿碗里都会让她不满地嘟囔“爸,这块太肥了!给你。”

  现在鹅肉依旧留在了碗里,李魏平默默扒着白饭,昏暗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只留下灵台前两盏白色长明蜡的微弱火苗。

  饭后服用了止痛药,李魏平回到了房间的白板前,那用黑色马克笔标注出来的人物,地点、人际关系,都指向最前面的一个圆圈,那是县局局长刘振民。

  他看着桌角上的一块手表,江诗丹顿,价格接近十万!这块昂贵,但表环断裂的手表,所捡到的地方,是女儿李锦棉尸体发现的上游草堆捡到。

  在辞职当日,李魏平与刘振民有过一面之缘,并简单交谈了几句,过程中,他就注意到刘振民左手有常年戴表留下来的白印。

  仅是这样,李魏平不会放在心里,或许人家今天走得匆忙,并未戴上,可出于一个刑警的直觉,还是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而江诗丹顿这块表的特殊,不仅是因为它价格的昂贵,而在于它精致的做工细节,在表与表环连接处的中间,有两道小缝隙。

  常年戴过手表的人脱表之后只会留下白印,但患有糖尿病,身体肥胖黝黑的刘振民,在手表取下后没有袖口的遮挡,白印和两道缝隙处的痕迹就比较明显了。

  出于严谨,李魏平没完全定论。

  在后来的几天时间里,他每隔一段去县局和刘正振民家附近买东西,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刘振民晚饭后都有散步的习惯,而经常散步的地点,为县局后面的天塘公园。


三:计划性杀人

  江凤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每八十秒变化一次,每次绿灯时间为二十秒。

  天塘公园位于江凤路的右边,路口东西各有一个电子监控探头,用来拍违停和闯红灯的违章车辆。

  前往公园直接步行右拐,不需要经过斑马线,中途唯一的风险就是要规避酒店门前的探头。而道路两旁绿化的樟树有着完美保护,约六米监控探头在晚上的作用,只能用于抓拍闯红灯的违章车辆。

  李魏平穿着灰黑色长袖,不紧不慢地走着。摄像头会不会转动,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考虑,而它的分辨率最高不会超过五百,因为当时县城装道路摄像头的第三方公司,就是他朋友。

  当然,这是提前咨询过的。

  四周已经观察得足够仔细,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让一个接近一百六十斤的男子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倒下去。

  注射无疑最为稳妥,但风险太大,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不能冒险。

  第二个方案,使用气体。

  考虑到室外空气流通,想让人吸入一定量的气体,必须要在几公分内完成,而微量的毒气又很难保证让人在短时间内死亡。

  目光移向那块手表,一个化学名词在李魏平脑海一闪而过,很快有了一个计划。

   氰化氢,一种让人在短时间里吸入的剧毒化学气体,这种被公安严格管制的毒物,提炼却非常简单,可以由氨气与碳固定比例加热反应制备,也能用山奈钠与硫酸直接发生反应,待冷凝后加入少量无机酸作为稳定剂,即可得到氰化氢。

  过程看着复杂,可只要有点常识和少量专业性的基础知识,而所需的材料和提炼在高中化学就能学到。

  李魏平准备了两天时间,提前吃了一粒止痛药,用湿巾贴住口鼻,再戴上两层防护口罩,做好充分的气密性准备。

  一切处理完毕之后,他将市面上能买到不受管制的硫氰酸钾和双氧水反应生成硫酸备用,再用硫氰酸钾与强氧化剂反应生成。

  记忆清晰而模糊,还记得课堂上老师讲过,一定不能用固体的硫氰酸钾,因为反应放热,产生的气体剧烈放出,会溅出氰化氢水溶液,并且还不能使用过于密封的容器。

  老师当时开了一个不算玩笑的玩笑,问要是用了过于密封的容器会怎么样?那时的他们议论纷纷,答案没有统一,最后老师在黑板上边写边说,那会崩出来的……

  ……

  两小时后,李魏平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着,防护的气密性终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

  鼻血流到嘴唇边,擦去重新塞上纸巾后又将整张纸巾染红,缓了好一阵耳鸣也逐渐恢复,李魏平整个人接近虚脱。

  他看着用玻璃瓶装着标准状态下的液体,轻笑了声。

  天黑将至,夕阳接近冬季早早就阴沉下来,夜风吹起公园池塘边的芦苇,有些微凉。

  今日周三,天冷。

  少了喧闹的公园广场只有安静,而

通往上游的小道早已过了停车场监控的覆盖范围。此时,刘振民没有走近处的小路,反倒是穿过停车场,独自去了上游。

  晚饭过后,他遵从医生的话,如往常漫步走着,观察着。

  刘振民时不时低语思考:“那块表到底丢在了什么地方啊。”

  他轻敲了敲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走了一段距离,已经到了上游一处

熟悉的地方,可这次却是他一个人来的。

  刘振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块遗失的手表。

  走了一圈,乎的被什么晃了一下眼睛,仔细看去,一个银色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光。

  刘振民没有多想前几天来没有找到的手表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此时只有欣喜。

  他如做贼心虚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并未注意到还有一人在死死盯着他。

  在弯腰捡起手表的刹那,一股不明所以的气体,近距离直喷在脸和鼻端。

  刘振民抹了一把脸,下意识又闻了闻手中来历不明的水雾。

  淡淡的苦杏仁味刺激着鼻腔,短暂胸闷后加重了呼吸的频率,大口喘着。

  不过片刻,刘振民刚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视线也模糊起来。

  风吹着野草,阴影中的李魏平走了出来,冷冷看着他。

  刘振民好似看到了希望,向他挥舞着沉重的双手。

  走至头顶,李魏平拿出喷射小瓶蹲下身去,朝着那个像“猪”般的鼻子轻轻按了下去。


四:疑点

  微风吹在市局内广玉兰树的叶片上,树下临门一角的石碑“斜躺”,刻着红色四个大字——无私奉献。

  市局带着省里最新的五项措施,下发到辖区以及各个县镇。

  如下:1、公开巡逻和便衣巡逻并行,震慑“两抢一盗”犯罪气焰,2、严厉打击虚假信息诈骗犯罪,保障人民财产安全,3、全面扫除“黄赌毒”社会丑恶现象,有效净化社会风气,4、严禁持有、私藏爆炸物与枪支弹药,5、夯实社会治安基础工作,促进治安明显好转。

  蓝白相间的长廊走到尽头,市公安局局长的办公室被人轻轻敲响。

  门被打开,局长齐长松将手中的保温杯轻轻一放,微笑地说:“小吴,你来了。”

  陈涛在警容镜前将自己许久未穿的警服打理得一丝不苟,来到局长办,来一个不算标准的敬礼:“齐局,陈涛前来报到。”

  “小陈,不用那么客气。”齐长松示意他坐,摆手说道:“这次下沉,我得给你压压担子。我市平江县发生过一起命案,情况比较特殊,涉及‘前’警务人员家属。”

  陈涛点头,这事他知道。

  李魏平他们家在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家破人亡,市局早传开了,甚至连省城那边都有风声。

  齐长松严肃说道:“这件事,上面很重视!”

  陈涛耐心听着。

  齐长松接着说:“本想让你在市里挂个职主持工作,可考虑到你和这次被害人的关系,所以还是让你到县里接手这个案件,有没有信心啊?”

  “信心是有,但不敢打包票,相信能克服一切困难。”陈涛道。

  齐长松仿佛没听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便聊了会儿家长里短。

  ……

  第二天,陈涛来到县局报到,由县局副局长汤福泉接待。

  提前收到通知的汤福泉,向办公的民警们拍了拍手,开始介绍身旁这位三十七八的男子:“这位是市局亲自点将下派到咱们局的陈涛警官,什么性质相信不用我多说了!而这次现案和积案的全权负责人都由陈队接手,以后重大刑事案件都要全力配合,明白吗?”

  “明白。”民警们一起回应。

  随后,在场大小职务的领导分别上前和陈涛握手,自报姓名和职务。

  客套寒暄完后,陈涛和汤福泉并肩走着。陈涛疑惑问道:“怎么没看见刘局啊?”

  汤福泉打个了哈哈,难不成他一个副局长还能打电话给局长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只得搪塞说:“兴许今天病了,或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陈涛点头,没再追问,只是在心里想着,难不成上班第一天就要来个下马威?

  到了下午,陈涛在县局将近期两年积压的重大刑事案件全部整理了出来。

   而与他一同整理案件的小年轻张彬兵,把文件放在桌上,抹了把汗:“这是全部了。一共十二起案件,人员均都是再逃,还有七人上了通缉名单。”

  “辛苦了小张。”陈涛对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了笑。

  “好嘞。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张彬兵礼貌说了一句,顺带把门给关上。

  陈涛翻了翻案件,首要把重点放在李锦棉的案件上。目前死者李锦棉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经法医鉴定为利器切割而死,死前有被注射过芬太尼,俗称麻醉药。

  陈涛皱眉,手不断敲击着桌发出沉闷的声响,小声嘀咕:“如此整齐而又利落的切割手法,难不成是器官买卖?”

  案件往下看去,陈涛又有些不确定起来,直至看完,他越发沉默。

  良久,陈涛心想着:“要是器官买卖,为什么只取走心脏,可要不是,那她的心脏又去了哪里?” 

  陈涛合上文件,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死前被人注射芬太尼,而抛尸地没有采集到有用的信息和监控画面,失踪地也是一个盲区。

  陈涛看了一下时间,四点十二分,他出了县局,在路边摊买了点水果,朝李魏平家的方向走去。

  从县局走路到李魏平家快十分钟左右,慢十五分钟。他一路走着、看着、听着这些揽客商贩的大小声吆喝。

  这一片安置房还是如几年前一样没太大的变化,好几处已经断裂的水泥路成了浅浅的水坑,被人用沙石简单填上。

  沿着记忆,陈涛在一栋老楼前停住了脚步,上了七楼。

  他敲了敲701的铁门,门打开后,一位老太不悦看着陈涛问道:“你找谁?”

  陈涛有些疑惑,试探性问:“请问,这里是李魏平家吗?”

  “对面。”老太没好气指了指。

  陈涛说声“谢谢”转身敲响了702的铁门。


五:两名死者

  防盗网上的厚厚铁锈被砂纸磨去,还能看见光泽,可用了那么多年依旧是氧化了,就像经历过风吹雨打磨平了光泽只剩灰黑。

  昏暗房间内,李魏平将黑色马克笔标注出来的信息擦去,画了一个问号。

  刘振民死了,可能这两天就会被人发现,但他的手机被开锁后拿了回来。

  李魏平把刘振明的手机放进抽屉,门此时被人连续敲响。

  “那么快?”他警觉起来,随后想了想,这不大可能。

  铁门没有猫眼,无法窥视来人。李魏平在门后犹豫了好一阵,把门打开。

  一愣,来人李魏平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你怎么来了?”

  “作为师弟就不能来看看师兄?”陈涛把两个水果袋子向前抬了抬,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摆设和上次来变了很多,但还是那么干净。陈涛将买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李魏平给他倒了杯水:“家里没茶,喝水吧。”

  “师兄,别那么客气。”陈涛走到灵台前取出信香,分别给两位逝者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

  待他坐下,李魏平问道:“来这里有任务?”

  陈涛抿嘴:“嗯。我现在负责县局的刑事案件。”

  “我已经不是警察,具体细节,我就不多嘴了。”李魏平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有一会儿。” 陈涛回道。

  “案件看了吗?”李魏平首先提到案情,看着后者。

  “看了。不管是抛尸地还是案发地凶手都非常谨慎,有一定的反侦察。”陈涛喝了口水,措辞地说:“而且我现在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凶手为什么要取走被害人的心脏!要说是器官买卖,可只拿走心脏也不符合逻辑。”

  “作为被害人的家属,我的意见可能给案件带来一些不可控性。”李魏平很平静,也很理性地说:“但作为一个刑侦出身的前警察,我有必要提一句。法医尸检中有提到被害人死前注射过芬太尼,这种手术麻药,市面很难买到,而器官买卖是要具备活性和组织相融,你可以从这上面入手。”

  “这点我也有所考虑。”陈涛苦笑道:“但县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民警的能力和配备都有限,碰上重大刑事案件只是用于协助。”

  “这个就不归我管了,你得跟上面提。”李魏平说。

  这时,陈涛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对李魏平说了声,扭头接听。

  听了两句,陈涛一下就站了起来,声音几乎控制不住:“你说什么?!通知法医没?我马上过来。”

  “不好意思,我得先离开了。”电话挂断,陈涛脸色十分凝重。

  李魏平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表现得一脸茫然道:“出什么事了?”

  “刘振民死了!”陈涛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

  李魏平跟了下来,问道:“去哪?我开车送你。”

  陈涛上了李魏平的车,两人一起去了案发地。

  案发在傍晚,人非常多。整个现场人挤人,来围观公园第二次发生的命案。

  陈涛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带着李魏平进到警戒线内。

  副局长汤福泉提前赶到现场组织工作,见到陈涛还带着一人,上前问好:“陈局,李队。”

  “什么队不队的。”李魏平摆手。

  陈涛也没有注意汤福泉的用词变化,他问:“什么情况,法医来了没有?”

  “已经来了。”汤福泉领着两人来到刘振民的尸体旁。

  民警小心采集案发地一切有用的信息,而尸体如“公”字,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惨白的皮肉被指甲抓出一道道的血迹,已经成了褐色。

  陈涛把目光看向法医。这位年纪接近退休的法医姓谢,他说:“死亡时间大概在36~48小时之间,考虑到天气原因可能更短。死亡原因是中毒,具体是什么导致中毒死亡,还需要进一步鉴定。”

  “中毒?”陈涛皱眉摸着下巴:“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要具备怎样的条件才能达到中毒?”

  这时,李魏平插话道:“排除过了注射吗?”

  谢法医看了李魏平一眼,说道:“表皮暂时没有找到针孔注射的开口,而且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陈涛吐出口气,照此推断下去,恐怕整个现场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难不成是熟人下手?陈涛在心里默默想着,再问:“有在他的身上找到手机吗?”

  汤福泉先一步开口:“就连钱包都不见了。”

  疑惑着,吵吵嚷嚷打乱了陈涛的思维,他把头抬起,黑压压的人群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陈涛叫上了汤福泉,走到一旁:“县局局长被人杀害,这事太大了!一定要考虑媒体和社会影响。”

  汤福泉说:“已经安排了网警拦截。”

  “这远远不够!媒体影响一定要把控好,哪家敢报道,不要讲情面直接约谈负责人。”陈涛呼出一口气,这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出来这档子事。他抓了抓头,转身把电话打到了市局。

  李魏平看着民警小心把那具尸体放上了车,他自信没有留下痕迹,哪怕是在视线昏暗的晚上。


六:没有线索

  蛙声和蝈蝈在县局后的水塘响了半宿。陈涛离开后,留下几个民警维护现场。

  忙碌的民警一夜高强度的工作后满脸困意,而一道紧急指示从市局连夜下达到了县里,并成立了专案组。组长依旧是陈涛担任,不过这次案件就由市局来接手了,县局就只负责走访和配合工作。

  案发第二日,天刚刚亮。

  市局的来人就已经抵达县局,正式将案件命名为九一二重大杀人案。但此时谁也没想到,案发一周后,与之相关的嫌疑人会在警方眼皮底下被杀害。

  投影幕布被放置在最合适的角度,陈涛切换着画面。画面中,五官扭曲到变形,双眼上翻,面色晦暗刘振民如“公”字般的尸体,僵硬地抓着他的脖子。

  “这是死者刘振民,今年四十九岁。”陈涛指着画面上的人,开始对没去过现场市局的来人,大致介绍了案情:“刘振民从前天晚上七点离开了家门,昨天傍晚五点被人发现死在公园的河道上游,并报了警。”

  “一晚没回,他老婆没发现吗?”市局一位民警问道。

  “据他老婆供述,前天晚上因为怀疑刘振民有包养小三吵了一架,而刘振民也经常有不回家的习惯,所以就没太在意。”陈涛说。

  “宝刀未老啊!”一夜没有休息的张彬兵没有跟着县局领导提前离开,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他,小声嘀咕道。

  画面继续切换,县队蒋辉瞪了张彬兵一眼。陈涛继续说:“死亡原因经法医连夜的鉴定,为氰化氢中毒!”

  “氰化氢?这好像是二战纳粹作为毒气用来杀人的吧?”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可氰化氢这种东西已经被严格管控起来了,就算要提炼,也要专业的设备和过硬的知识……”

  “等下再议论,还没讲完。”议论纷纷间,陈涛轻咳了一声,将画面再次切换:“现场没有拖动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人为挖出来的小坑。”

  过腕杂草下,一个被挖出来的圆形小坑距离刘振民尸体发现的地方不过一米。

  “这个坑,用来干嘛的?”蒋辉好奇,问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疑惑。

  “目前推测是用于装氰化氢的机关土坑。周围物质已经拿去化验。”陈涛道。

  “监控有发现什么吗?”市局来的另一位问道。

  陈涛把目光转向县局的人。

  蒋辉说:“公园那片区域的监控录像县局就有,昨晚已经看过了,没有在那个时间段发现除死者以外的其他人。而江凤路和规划三路的交通监控已经让人去交警那边拿了,应该马上就来了。”

  门这时被人推开,汤福泉和另外一位副局长跟着拿交通监控的民警一并进了会议室。

  录像持续放了一个多小时。那个时间段天色已黑,很难从监控画面里发现转角的人影正脸。

  “有这个酒店的录像吗?”陈涛指了指画面。

  “应该有吧……”蒋辉抓着头,不确定道。

  应该有?陈涛有些不满,这也太不靠谱了,他说:“待会儿去看一下。”

  录像放着,画面里的红色框框缓慢移动,跟随着刘振民移动。

  当整个时间段的录像看完,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汤福泉抿嘴,说道:“到现在为止,就是说,还没有发现凶手杀人的过程和留下来的物证?”

  陈涛点头,大家都沉默了。

  汤福泉的处境最为尴尬,他不像另一位要退到二线的副局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可还想再进一步。

  陈涛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咳嗽了一声:“刘振民自从患上糖尿病,每天晚饭后经常有夜走的习惯,凶手可能就是掌握了这个规律,提前多次踩点,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而这样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可这个范围也太广,人际关系调查也得做好充分的工作。再者,他不是还有个情妇吗?给一队人去走访一下看看,我想他现在老婆应该有情妇的位置,或许能从她身上找找其他线索。”

  众人点头,目前只能这样安排下去了,但陈涛知道,敢做这种案子的凶手,心理素质都普遍得高,像小偷小摸的惯犯,碰到查身份证都能吓住的家伙,可没这水平作案。


七:来电

  振动再一次响起,抽屉里的那部手机像“魔音”,一遍接着一遍。

  他笔直坐在椅子上,白光屏幕上的号码没有名字,所显示的归属地为吟江市。

  真到这一刻,李魏平犹豫了。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不知道接听这个电话,会不会被警方监听定位从而找到他就是杀人的凶手,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但被某种执念的驱使下,他后知后觉按下了接听。

  电话一阵沉默,随后有个男性声音缓缓传来:“刘局,一个月前那件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现在老板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想请你吃个便饭,不知道您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一个月前,能让一个县局局长烦恼的事,也就只有在天塘公园发生的重大杀人案了。而这起案件本应交给市局来处理,最后却被下放到了县局,定性为普通的凶杀案。

  李魏平的头一下就炸了!刚吃下去的止痛药还没来得及缓解疼痛,耳鸣就直冲大脑,一阵眩晕。

  “您在听吗?”扬声器还冒着声。

  “试探吗?难道他不知道刘振民已经死了?”李魏平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头,让耳鸣的症状稍作缓解。

  风险出现了不可控因数,可李魏平不知道县局是公布了一名死者,可除了一小撮人外,并不知道死者为刘振民,案件还处于保密阶段。

  他声音变得沙哑,让声线更符合刘振民,尽量少说多听,但通话必须要在三分钟里结束,不然手机就会被警方定位,思绪千回万转,他推测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刘局,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们这种小人物计较了。下周星期三,老板亲自摆宴,咱老地方见。”扬声器里的谄媚声,已经通过脑海出现了一个卑躬屈膝的人影,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短暂片刻后,忙音传来。

  通话两分十三秒结束,比李魏平预计得要早,而通话界面拨号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刚才结束那一个就占了一半。

  李魏平把电话卡拔了,他不能再顶着不可控因数的风险等下一个电话。

  今天周日,晚风微凉。李魏平穿好外套,没有因为刘振民的死而停止前往公园漫步的习惯。

  因为那样的反常举动,很容易被人怀疑,而很多犯大案的凶手,多数都是因小失大,往往一开始非常顺利,可最后却死在了不够严谨上,这种错误犯一次就足以致命!

  他再次来到了水塘旁边,无心走着,最后干脆坐在长椅上,脑中全是电话那个声音。

  作为一个多年在一线的刑侦人员,其实在女儿的案件被下放时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可一直自欺欺人最后导致了妻子的离开。

  李魏平将手中寓意“相思”的芦苇搓成一团,扔进了水塘。一个刘振民的死,远远不足以平息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的怒火,女儿的心脏,他必须拿回来。

  回到了家里,房间好像已经失去了开灯的意义。

  香烟点燃冒着微弱的红点,李魏平思考着,假设他是陈涛负责这个案件,会从哪个方面作为案件的突破口。

  他自信当晚杀刘振民时没有留下除了土坑以外的任何物证与目击证人。而没有物证和目击证人,就只能从刘振民的人际关系和电子监控排查。

  刘振民的人际关系,他不太清楚,但想必要调查一个县局局长的人际关系也得花费不少时间,而至于监控,虽然有录到了他经常踩点的画面,可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和假设的推理。

  差点忘了……李魏平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还得再多加一个选项,第三方公司。

  不能保证他那位犯过事的老同学,在警察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会不会透露他询问过监控分辨率的事情。

  嗯……这种未知因数也得考虑进去。

  到了最后,只剩氰化氢的杀人手段;那可是有着专业设备和高知识的手法,任凭警察再专业,也不可能往他这个前刑侦人员身上联想。

  李魏平又仔细过滤了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么细节,他稍微放心了点,而烟灰缸里掐灭的烟头,已经有十几根。


八:下一步

  天气令人难以琢磨,早上T恤,晚上长袖,到第二天已经是披上了外套。

  毛毛小雨伴随着微风仿佛锐利无比的刀刃,像能刺穿外面的厚重皮袄一般。

  专案组和县局分成了两队;一队调查刘振民死前一个星期的街道录像,一队去查他的人际关系。

  警用的帕杰罗顶着小雨离开县局。

  陈涛一队四人首先来到了刘振民老婆住的房子,由于尸体还在县局,葬礼并未如期举行。

  敲了敲门,一位四十出头的微胖妇人,听闻专案组的来意,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套话交谈着,将近磨了半小时,才从她口中打听到所谓“贱人”的地址。

  帕杰罗车内,陈涛内心满是槽点,这半小时连说带骂水都不喝一口的工夫,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按照地址,车停在一栋小区前。陈涛四人坐电梯上到十三层,而一旁的货梯在他们停在十三层后也上到了十二层。

  门铃按下,一位身材修长,五官精致,身穿薄纱的美丽女人,皱眉看着四人:“你们谁啊?”

  一名女警亮出证件:“市公安局的。请问你是谢丽兰吗?我们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谢丽兰斜了一眼证件:“进来吧。”

  房内的布置很有家的温馨,大约一百二十平,而在电视机旁还放着几张合影。

  陈涛拿起合影,谢丽兰明显警觉了一下,但也没有开口阻止。

  她礼貌性地倒上四杯白水,然后坐到了沙发对面,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问道:“说吧,你们想了解什么?”

  女警打开了记录本,陈涛问道:“刘振民和你在一起多久了,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带你去见过什么人吗?或者是说,他和什么人有不可调解的矛盾和利益冲突?” 

  “问这个干嘛?”谢丽兰如同炸了毛的猫,反应很大。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陈涛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

  谢丽兰犹豫一阵,脱口而出:“她那个早不死的臭婆娘呗。” 

  陈涛被噎了一下,敲了敲茶几,严肃地说:“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刘振民已经死了!”

  “开玩笑吧,警官。”谢丽兰没忍住笑出了声。随之看着四人凝重的脸色,她捏住薄纱一角,本能驱使着想拿水来缓解内心的悸动。

  一个抖动,水全部溅落在地,没有任何征兆,她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随同女警上前安抚,陈涛在一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一阵郁闷。

  还真是验证了那句话;女人一生只要演好两出戏,男人就拿她没办法。哭戏和床戏。

  十多分钟后,谢丽兰没有半点止住眼泪的意思,这样下去恐怕又得白忙活了。

  陈涛一拍茶几,给所有人吓了一跳!他声色俱厉地说:“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说不定刘振民死后,下一个就是你!”

  专案组另一位相机行事道:“是啊,你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自己想想。”

  连唬带吓,谢丽兰止住了哭声,怯懦缩了缩脖子。

  陈涛给了个眼色,女警顺势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掉眼泪,重新递了杯水。

  水握在手,谢丽兰也没喝,似在回忆,轻言软语地说:“他工作上的事我从来都不过问,但好几次他应酬完来我这总会提到一个人,平时没事会经常带我去一个地方。”

  “有提到那人叫什么名字吗?去了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陈涛问。

  “只知道他姓吴,具体叫什么就不知道了。”谢丽兰摇头,接着说:“倒是经常去贺苑山庄。”

  贺苑山庄是贺苑建工地产有限公司名下企业,同时也是平江县政府点名表扬的私人企业代表。

  据传该企业的董事长和市里某位领导是家属,背景很深。

  女警记录着,陈涛又问了几个问题,算是结束了这次简单的谈话,临走时谢丽兰留了陈涛的私人电话。  

  几人下了电梯,十二楼的排风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四人的路线  

  他们上了帕杰罗,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帕萨特。 

  李魏平拨通陈涛的电话后按下了静音,快步走到谢丽兰所在的家门前,敲了敲。

  门打开,乔装过后的李魏平亮出来证件,压低声音:“我们组长还有几个问题没问,让我再来问一下。”

  说着,他还指了指那能看见警车的窗户。  

  由于精神压力过大,谢丽兰根本没察觉到证件的异常,就是现在去看,那辆警车也还停在原地。 

  李魏平套话道:“刘局平时带你去的地方和你经常见到的那个人外,还有其他人吗?”

  谢丽兰摇头说,机械性的重复道:“除了经常去的贺苑山庄还有那个姓吴的外,就没有了。” 

  “哦,行。那谢谢了……”李魏平笑了笑,主动关上了门。


九:第一个嫌疑人

  查看监控录像是一项费时的工作,一夜的劳神让另一队的人几乎没怎么休息,一个个人的脸上都有浓重的黑眼圈,而人际关系的排查和与凶手特征符合的对象,也是举步维艰。 

  交警那边和县局拿到的监控录像,每十五天会定期清除一次,想要查十五天前的监控录像已经不现实,但好在刘振民死前这一个星期的录像还保留着。 

  一夜的反复观察,有一个人每天在特定的时间段都会经过县局,然后走入江凤路监控的死角去了天塘公园。 

  结合酒店门前拿到的录像,虽然没有正脸,但陈涛来后还是做出了判断,这人是李魏平。 

  不过陈涛暂时没有将李魏平列入嫌疑人之一。原因有二:李魏平与刘振民没有任何交集往来,杀人动机不明。刘振民的死为氰化氢中毒,而李魏平是刑侦出身,与他们推断出来的凶手存在偏差,不具备化学方面的高知识条件。 

  而监控每天都有拍到刘振民去公园,唯独那天晚上,他好似刻意避开探头,独自从小道去了上游。 

  “他为什么要刻意避开呢?”陈涛思考着,低语道:“他一个局长就算被拍到,第二天也能让手下的民警把这段录像给删除,可他还是刻意避开监控!是出于什么理由让一个局长都那么谨慎?”

  座椅转动着,只可惜监控录像只有十五天。 

  这时,县局一位年轻民警说:“陈局,外面来了个人,说凶手给他打过电话……现在汤副局正等你过去呢。”

  “哦?”陈涛对这件事很敏感。刘振民手机被凶手拿走的可能近八成,本以为被销毁了,可前天忽然的一个电话让整个专案组都兴奋得睡不着,但由于通话时间过短,没有定位到,可与刘振民手机通话的号码已经查到。 

  陈涛来到讯问室前跟汤福泉打了个招呼。汤福泉道:“你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还是你来审吧!我们县局的人就帮你打打配合。”

  陈涛走进室内,一位长相斯斯文文,身穿西装戴着眼镜三十出头的男子,拘谨坐着。

  打开录像,等候的蒋辉把提前记录的基本信息移动过来。

  陈涛看了一眼,没有因为这不符合流程的行为感到不满,问道:“凶手前天给你打的电话,你为什么今天才来报案?” 

  有着第一嫌疑人的吴剑波,惴惴不安道:“我那时不知道刘局被人杀了,而且在电话里面也没有听出那不对劲。”

  很不错的借口……陈涛在心里给了定论。

  蒋辉接着问:“照你这么说,凶手无缘无故给你打这个电话好玩是吧?”

  “不不不……”吴剑波无奈解释说:“这个真的和我没一点关系,说不定就是想栽赃!而且我那几天都不在县里,有什么理由去杀一个局长啊!” 

  “纠正一下!我们没说人是你杀的。”陈涛打断了他的辩解:“你说你当时不知道人死了,那凶手打电话过来和你说了些什么,总归记得吧?”

  吴剑波想了想,摇头说:“记不得了,也就是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没别的。”

  陈涛语气揶揄道:“领导的电话就那么不放在心中?”

  吴剑波没有接话。陈涛再问,但显然不抱希望:“有通话录音吗?”

  “您都说了是领导,哪敢录音啊。”吴剑波找到借口,反唇相讥。 

  “别跟我们玩心眼,你现在可是第一嫌疑人!”蒋辉轻拍了一下桌,不敢太过放肆。

  “真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啊……”吴剑波扔出了杀手锏。

  陈涛脸色阴沉,知道接下来已经没得谈了,要是能查到,恐怕眼前这个姓吴的就不会那么有恃无恐。

  过了十多分钟,门敲了敲,一位民警这时推门进来,在陈涛耳边低语着。

  陈涛没给好脸色,顺势起身,他对吴剑波道:“吴先生,感谢您的配合。你的律师还在等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吴剑波被解开了束缚,对两人笑了笑道:“配合警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临走时,陈涛忽然问道:“对了。贺苑山庄是你的产业吗?”

  吴剑波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陈涛也对他笑了笑。

  等人走后,蒋辉推测道:“这姓吴的肯定有问题,说不定那个电话不是凶手打给他的,而是他打给凶手的。” 

  “找人盯死他!”陈涛当然不会听信吴剑波的一面之词。

  从谢丽兰提到的吴姓男子,到他是贺苑山庄老板来看,吴剑波的嫌疑就远大于其他人,所以也让陈涛不解,这个人当时在通完电话后没有直接报案,反倒是隔了一天才主动坦白,那这中间的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吴剑波改变了主意?

   透过窗户,陈涛注视他回到了那辆奥迪车里,百思不得其解。


十:期限

  夜的潮气在空中漫漫地浸润,黑笼罩了整片天空。

  报案前一个晚上……

  吴剑波驾驶着那辆黑色奥迪,如夜中“利剑”,火急火燎从邻省回到县城。

  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吃饭的心情,车辆下了高速后直达民康小区。

  三楼老旧的商品房,县国土局局长覃强将门打开。他确定没有人跟着,才让吴剑波进了家门。

  此前电话里的覃强简单解了一下大致情况,他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堂弟,严肃问道:“除了吃饭这事,还有没有说过其他不该说的话?”

  “没有了……”吴剑波头摇得像拨浪鼓。

  “确定吗?!”覃强审视着他。

  吴剑波被这个眼神盯着直发毛,肯定地说:“只提过吃饭这事!”

  思考了会儿,吴剑波肉跳神惊,还是将他多嘴把‘周老板’身体的事隐瞒了下来。

  覃强琢磨着,他敢肯定吴剑波已经被警察盯上了,找上门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

  覃强说:“你这样,今晚好好想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明天一早就去县局报案,记住!一定要去县局。”

  “啊?!”吴剑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覃强解释说:“你太小看现在的警察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在通话的那一刻可能就被他们盯上了。”

  吴剑波求助,不解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了,去县局报案。”覃强没把话说满,作为领导的他,总喜欢把话留一半给人去猜。

  但这次他还是有意提醒了一句:“你要记住,对于事实坚决不能说谎!但没有发生过的事,在那名凶手没有找到前,就是没有发生过。”

  吴剑波明白了什么意思,那颗不安的心才逐渐放松。

  见他明白,覃强漫不经心说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周老板的身体情况,你知道多少?”

  “有帮点小忙……”吴剑波擦了擦汗,对这位处事圆滑的堂哥还是有几分忌惮。

  覃强不动声色啜了口茶,冷冷看了他一眼说:“以后这种事,该收手就得收手!”

  ……

  风吹起衣角,专案组被吴剑波那么一搅和,连吃早餐的胃口都没了。

  在他前脚刚走,就立即组织了便衣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跟踪。

  而一周前,九一二重大杀人案定性后,陈涛也有让剩余警力对李锦棉被杀案跟进。

  他给了两个方向;特定器官移植和报复性杀人。

  查近两个月医院心脏移植完成的人员数据信息,以及和死者血型系统符合的人,但目前好像石沉大海了般。而选择报复性杀人的凶手,多数都还在服刑,有极个别被提前减刑的释放人员也都没有作案时间。

  陈涛走出县局,思绪发散。

  吴剑波的主动出现,让整个案件变得曲折,而李锦棉被杀案和九月十二号命名的九一二重大杀人案,这两个案件之间出事点都是同一地方,而刘振民死前还特意避开了监控,所以说这两个并不相同的案件,有没有串案的可能……

  不知不觉,陈涛走到了他经常吃饭的地方,看了看表,正好是吃饭的时间。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老板娘拿着小本过来询问要吃点什么,正巧对面就坐下来个老熟人。

  李魏平跟老板娘点了两小家常菜外加一汤,指了指对面的陈涛:“一起的。”

  李魏平主动付了钱。陈涛给师兄倒了杯凉茶,打趣道:“你不会跟踪我吧?”

  李魏平避开了这个问题,好奇地问:“怎么,局里的工作餐不合你胃口?”

  “在食堂吃饭不安生,是个大小领导看到都要客客气气,吃个饭搞得像座谈会一样。”陈涛无奈说。

  这时,饭菜上来。两人边说边聊,说到了案件……

  “听你这么说,这个吴剑波确实嫌疑很大。”李魏平扒饭动作不减,满不在乎道。

  “可嫌疑在法庭上不能当做证据。但我有种直觉!这个吴剑波并不是幕后的人。”陈涛期待的看着李魏平,不知道他这个师兄能否给出一点别的意见。

  李魏平无视了他的目光,不知道自己的提议会不会给案件带来新的走向,说道:“吴剑波是不是幕后的人我不清楚,但那个电话很大程度上是吴剑波打给凶手的,至于原因,可能是他当时还不知道刘振民已经死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陈涛放下碗筷,好似想到什么。

  他脸色凝重,语气关心:“前两天我和桃医师通过电话,她说你并没有去化疗!”

  李魏平没有避讳这个话题,那种看开豁达的表情不是伪装,平静道:“在我国的档案上,没有人成功活下来过……”

  陈涛只言不语,怎么看怎么让人说不出的心酸,像是草木一秋,说不定今天是别人,明天就是自己。


十一:警觉

  夜色灯光,硕大的LED大屏今夜被一家人流医院买下了使用权限。

  画面滚动,播放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广告俗语:三分钟可以听一个美妙的音乐,三分钟可以喝一杯浓浓的咖啡,三分钟可以做一次无痛人流。

  走着,车流穿行。一辆连牌的黑色奔驰来到了一处雅静的山庄。

  车内四十七八岁的男子,今夜没有携带司机,将车随意停放,没有锁门。

  山庄外面空空荡荡,路旁灯光昏暗只有聊聊两座亮起,而今夜不知怎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两辆车。

  山庄门口没有迎宾人员,中年男子慢步走入山庄,大约过了十分钟,一名扫地清洁工来到了奔驰车旁,并且打开了车门……

  花草幽香,今夜到场的只有两人。

  覃强独自坐着,看了看表,心想着人应该来了。

  能让一个县国土局局长等待的人,来头自然不会小。

  中年男子推门而入,他身材消瘦,显得有些营养不良,个子在一米七左右,身穿定制昂贵的西服,爽朗笑着:“谭局,让您久等了!”

  “周总,见外了。”覃强陪笑,笑容显得不自然,有些僵硬。

  落座后,青瓷的茶具清洗干净,天然的山泉水也在清洗器具的过程中逐渐烧开。

  浓烈的茶香,在屋子里飘荡,覃强给他倒了一杯,笑着揶揄道:“看气色,周总身体恢复的不错啊!这才一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周光雄毫不在意,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轻啜了一口:“这还不是得多亏了谭局您,要不是您,我这半截入土的身体那还能坐在这喝茶。”

  覃强的拳头握成了一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语气平静心,中早已充斥着怒火:“周总,之前的事就不要在提了。”

  吴剑波瞒着他,私自为周光雄找可匹配移植的心脏器官。

  如今,刘振民已经死了,覃强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但吴剑波的愚蠢让他都深陷其中。

  覃强说:“现在事情变得非常棘手,周总,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说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周光雄敷衍说道:“先拖着吧,先拖着……”

  覃强很不满意这个答案,可周光雄的身份地位也让他不能当面发作!

  而吴剑波已经被专案组给盯上,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只能拖,拖到那名凶手被捕归案。

  ……

  陈涛看着眼前的监控录像,心绪不宁。

  吴剑波那边县局的人已经去盯着了,这几天没有任何动静。

  刘振民的电话上次通话后一直处于关机,希望不大。

  原本是来查自己师兄女儿的案件,可刘振民死后案件的孰轻孰重就自然放到了后面。

  两个案件同时卡着,陈涛不免有些烦躁,后者的法医鉴定报告,他翻看了无数次,文中凶手的外科手法一直是一根刺,深深扎着。

  目标缩小了很多,可如今却没有多余的警力浪费在这件事上,茫茫大海如同捞针,哪怕是大海缩小到溪流。

  陈涛给桃心柔打去电话,想另辟蹊径,看看能否在这位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这得到启发。

  通话只响了几声,电话对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磁性声音:“那么晚打来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涛看了一下时间,再过十几分钟就凌晨了,确实很晚了,他道:“桃姐,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桃心柔轻“嗯”了声。

  陈涛继续说:“什么样的外科手法才能一刀下去不让皮肉外翻,以及达到将整个器官完全给取出?”

  电话对面久久沉默,静的出奇。

  陈涛连续“喂”了几声。电话对面的桃心柔回过神来,说道:“专业的知识水平,手特别稳的人,还要对人体器官过人的了解……”

  陈涛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心想着,“这个范围已经非常小了,但排查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人手不足啊……”

  电话挂断,陈涛拍了拍额头,非常无奈。


十二:线索

  贺苑山庄有着四合院相同的建筑体系搭建,除了北方一栋约三层,东南西三角都为两层。

  四座建筑占地面积比得上一栋小型医院,用木质打造的长廊两旁长满了各色花草,除此之外,山庄正中间还栽着一棵百年古树用来镇宅。而受邀能来这用餐的都是大小领导和老板,为此,这里有着独立通道和隐藏包间,所以除了几个重要地方大多都没装监控。

  帕萨特停在离交通监控较远的一处公共车位,它藏在停满的车位里,一眼过去也不会有人发现车里有人,还并不显眼。

  一道明亮的车灯光由远及近,李魏平将车椅放低斜靠,路旁一辆奥迪和民用小车前后驶离了他的视线。

  确定他们走远后,帕萨特掉头,也离开了这条通往贺苑山庄的必经之路……

  奥迪车半小时后从山庄驶离,而身后不近不远始终跟着一辆民用小车。

  吴剑波瞄了一眼后视镜,把车速提了起来,他心知肚明,也没当回事。

  刘振民的死从某种意义来说,间接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还得谢谢那位凶手。

  进了环城路,车辆在十点以后渐渐少了起来,等红灯的工夫,那辆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小车再次跟在了他的身后。

  “狗皮膏药!”吴剑波骂了一句。绿灯亮起,车左拐驶入了内部道路。

  他将车停在了小区公共车位,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这几天一直阴魂不散的警察。

  他所选的楼层位于二单元九楼,这栋开盘不到一年的小区,周边依旧还在建设。而因为房价偏高的原因,至今出售不到一半。目前除了正常的水电应用,小区连个保安都没有。

  吴剑波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对周围的实物也是漠不关心。

  他回到家里,第一时间从酒柜上拿出了威士忌,给自己满满喝了一杯!

  酒精的麻痹让他短暂忘记了烦恼,整个人融入了沙发里。而接下去一段时间,他要看自以为很关心他堂哥的脸色行事,那种超越阶级的轻视,压抑着莫名烦躁,是不属于言语的辱骂,来着灵魂深处的痛击。

  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吴剑波吐了口酒气,享受着“权钱酒色”带来的愉悦。

  “咚咚咚……”有着门铃没有按响,门传来了厚实的声音。

  刚沉醉了一会就被人打断,吴剑波很不高兴。

  他走了过去,通过猫眼看到头戴安全帽身穿橙色工服的电工站在门前。

  由于心情烦躁,他也没有多想这个点为什么还有工人上门。开门后,他语气不悦道:“什么事?!”

  身穿橙色工服的电工,人看上去比较老实。他抖了抖图纸,不动声色瞄了一眼吴剑波的身后,确认没人后,说着事情原委:“最近有业主反映,说晚上经常有跳闸现象,所以挨家挨户过来看看。”

  “没有!赶紧走。”吴剑波挥了挥手,敷衍说着。

  原本门只有一条缝隙,在他赶人时已经敞开大半。

  而对面右侧九楼安全通道的上方,一个漂浮的蓝色气球正好遮挡住了监控!

  此时,电梯刚下到了负一车库,吴剑波指着电工身后的气球,一切都如此巧合。

  身穿橙色工服装的李魏平以对付逃犯的方式,擒拿起手,接一个重重的背摔!

  一声闷响,门被带上。吴剑波被摔得眼冒金星,还没弄清楚现状就被一根细绳死死勒住了脖子!

  顶在他背后的膝盖犹如大山,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他,双手胡乱抓着,嘶哑低吼着“救命”。

  一分钟过去,李魏平喘着大气,并没有因为身下的人停止了挣扎选择松手。

  他知道,人在窒息的短短几十秒里并不会死亡,只会出现昏迷的假死现象,所以他又持续了两分钟。

  确定吴剑波真的死透后,李魏平虚弱靠在了还有余温的尸体旁,杀人就是如此简单!

  他拧开随身的药瓶,没有就水,直接服用……

  或许是止痛药近期服用过多的原因,头痛的症状没有得到过多的减轻。

  李魏平咬着牙起身,为了防止留下线索,在勒死吴剑波前就戴上了手套。

  他把尸体拖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将那瓶威士忌全部倒空,酒水洒在了胸前和两边衣袖口上,伪造成酒后上吊自杀的假象来拖延警方的侦破。

  人已经死了,李魏平看了一眼表,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旁边工地会停掉所有电源,整个小区将会陷入黑暗。

  所以十分钟后不管有没有找到需要的线索,李魏平必须得离开。

  推敲思索着,像吴剑波这种生活精致的人,藏东西一定不可能和常人的思维相同。

  李魏平连续走过三个房间,掐着表找得很仔细,可时间却只剩五分钟了。

  到了客厅,一眼扫过刚才忽略的地方,他走到电视机旁格外不协调的玻璃书柜前,快速翻动着。

  又过了两分钟,依旧没有线索……

  “天意如此吗?”李魏平绝望闭上了眼,深呼吸后,还剩底层几本较厚的书籍。

  他双手渐抖,翻开了仅剩的第二本名为《圣经》的书。

  书还是崭新的,但打开后正中被挖了一个方形小洞,而那被挖的一页,第一行写着:人就有了原罪,远离了神……

  而里面赫然放着一根黑色的录音笔与折叠白色的纸质文件。  




十三:未知请求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这个地方充满了矛盾,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凉风。

  一张张检查单如打印的纸在移动,有生死离别,有呱呱坠地。

  出事后,李魏平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不过这次他有提前预约。

  敲了敲门,桃心柔放下手头的工作。

  她看着他,发现这次变化很大,那头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染黑。

  当然,桃心柔不知道这样只是方便作案。

  白发的特征过于明显,暴露风险高于普遍的黑色,所以李魏平才将头发染黑。

  李魏平这次没有吸烟,平静地说:“止痛药不怎么管用了,还有其他的药吗?”

  “这说明你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桃心柔感到惋惜,如果当初李魏平接受她的意见化疗,还是有一定希望,可到了现在,死亡随时都可能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而对于死亡,李魏平只是觉得时间会不会不够用。

  桃心柔知道有这么一天,把早就准备好的药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

  药瓶全白,没有字。但李魏平知道她不会害自己。

  桃心柔解释说:“这是一种“违禁药”。用量我写在瓶身上撕开就能看见,但有一定嗜睡的副作用。”

  “谢谢。”李魏平没有过多言语的表达,但还有一个请求,他说:“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桃心柔疑惑,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但你得先答应我!”李魏平非常认真的说。

  犹豫一会桃心柔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两人心照不宣,恐怕这次过后,就不会再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了。

  ……

  时间过了一个晚上,帕萨特停在小区楼下,李魏平驾驶着亡妻那辆雪佛兰小车再次到了环城路。

  慢慢滑行着,那辆监视的车辆依旧还在。

  那辆奥迪也没有挪动半分,情况和他预料的一致。

  李魏平装作掉头和便衣擦肩而过,而车内的两位便衣还在打着盹,并没有发现身旁车辆的异常。

  确认好了情况,李魏平知道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开车在县城转了一圈,然后用吴剑波的卡打通了县局的报警电话:“环城路的阳光雅苑小区,有人死了!”

  县局一辆警车来到报警地点,惊醒了两位监视的便衣。在十几分钟排查过后,最终找到确认了死者。

  吴剑波身下有着玻璃碎片,被细绳吊着,浓烈的酒味很好将其他气味给遮掩。

  现场还在勘察拍照,监视的两位便衣被蒋辉叫出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谢法医来后,结合现场死者的特征,为塔雕式斑睑结膜下点状出血,死亡原因推测为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预计在十二小时内。

  屋内没有提取到除死者外的其他指纹,就连门把手上都没有遗漏!而光滑的瓷砖地面很难找出凶手的脚印,屋内一切设施整齐,没有打斗留下来的痕迹。

  “凶手在杀完人后还精心布置了现场,会不会和杀刘振民的那一个凶手为同一个人?”陈涛思考着低语说道:“灭口?还是熟人作案?!”

  九楼安全通道上方有个监控还在闪烁着红点,正对着吴剑波家的门。除此之外,单元入户口也有一个监控约三米。

  陈涛脸色铁青,安排说道:“去找物业要近三天的监控录像!”

  “好!”蒋辉答应离开。

  陈涛再次回到现场,茶几上的玻璃杯已经被隔离纸袋装了起来,杯面留有的指纹与杯里的半枚指甲等待着鉴定。

  其他房间,专案组和县局的民警在组织排查收集可能存在的物证,而法医带着东西已经离开。

  房间里,县局和另一位专案组的同志检查着有被遗漏的地方。

  他们趴在地上,动作滑稽,摸索的手在床底扫动。

  “有情况!”两人排查的房间传来了声音。

  县局民警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兴奋展示地说:“这手机像是刘局的!”

  众人围了过来,有县局的人也附和说着:“没错,就是刘局的。”

  “难不成就是吴剑波杀的刘局?而他一直在自导自演!”拿到手机,有人已经用脑洞开始推理。

  “注意手机上可能存在的指纹。另外,看手机卡还在不在!有就尽快读取卡上的储存信息,通讯记录,通讯录的资料。”陈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凶手放的一个“烟雾弹”来扰乱他们的侦查反向。

  下了楼,工地并未受到命案的影响,在挖机回填扫平过后,人工推着夯土机来夯实机械不能施工的狭窄的泥面。

  通电后,夯捶快速冲击,机身即向前一步,一跃一坠。

  陈涛目光所及脚步一致,手停在车门把手上,大脑像被针扎过一样,猛然想起。

  他低语着:“那个土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原理。”


十四:并案

  思绪飘忽,九一二案发现场留下的那个土坑是不是一个重要线索,一直困扰着专案组。

  土坑周围的物质当天下午就有了结果,确实含有氰化物的成分。

  即便如此,专案组的人还是发生了分歧;多数认为,土坑有氰化物的成分是凶手故意留下,从而诱导警察的侦破方向,可一小部分人始终认定是某种机关的放置点。

  那场讨论,陈涛中立没有参与,但今天似乎有了答案……

  天变得很快,波云诡谲。

  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暴雨,由细渐变雨幕,直至一小时后才结束。

  县局,汤福泉脸上喜忧参半。刘振民死后局长的位子一直空缺,按照公安系统惯例,命案必破,大案快破,小案多破的原则,他不敢保证时间一长会不会空降一位新的领导。

  而杀刘局的凶手有很大嫌疑与吴剑波有关,原本只要咬死他,就不怕拔出萝卜不带出泥来,可这种兴奋还没过几天,吴剑波在自己家里就被人勒死了,而且还是在有便衣盯梢的情况下。

  眼看十五天的限期破案马上就要到了,汤福泉想将那两人掐死的心都有,真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此时,陈涛召集专案组和县局领导与刑侦队员,他拿着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与蒋辉带来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首先播放着当晚的画面。

  橙色工装的电工走进画面,他戴着蓝色的安全帽,全程看着手中图纸,刻意避开了上方的监控。

  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入了安全通道。

  过了二十分钟后,吴剑波走进了画面,乘坐电梯抵达九楼。

  这时,九楼的监控一切如常,吴剑波也回到了家里。

  十分钟后,突兀的一个蓝色东西把画面给挡住。

  陈涛按下了快进,直到半小时后监控才重新恢复了画面,电工也佝偻着背离开了单元的入户口。

  整个录像看下来,只能用“专业”两个字来形容。

  陈涛郁闷得不行,拿着初步的尸检报告,说道:“死因可以确定是机械性窒息。死者在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并且折断了自己小指的指甲!刻意放在含有酒精的玻璃杯里,而杯面也只检测到他一个人的指纹。”

  “这么说来,现场被布置过?”汤福泉问道。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刘振民的案件,只想知道刘振民是不是吴剑波杀的,而吴剑波是被灭口还是其他原因,最好来个死无对证。

  “对!现场没有找到可疑的指纹,死者的指甲里也没提取到凶手的皮屑,唯一的纤维物件,那条上吊的麻绳也留在了现场。”陈涛作为督办,哪会不清楚汤福泉的弯弯肠子,所以接着说道:“杀吴剑波的凶手与九一二重大杀人案在一定程度上为同一个人,而经过讨论,决定正式将两起案件并案。”

  陈涛说完讨论的决定,将目光瞄向县局的同志:“凶手在作案时身穿鲜明的橙色工服,目标明显,他不会那么愚蠢,在杀完人后就一定会有交通工具离开!而案发地旁就是一个工地,工服和监控,蒋队,你辛苦一下,负责这两个方向。”

  蒋辉点头道:“好。”

  至于吴剑波的人际关系,在上次报案后就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他从小在堂哥家长大,父母在十岁时死于车祸,现在唯一能算家属的亲人,只有他堂哥一家。

  与此同时,一件橙色的工装被大火点燃很快烧成一坨漆黑的胶状物,李魏平把垃圾清理干净,将目光放在了充电的录音笔上。

  此前出于谨慎录音笔和底单就一直放着,想要打开才发现录音笔早没有了电量,而家里能用的充电器都和录音笔老式的接口不匹配。无奈之下,他上店面买了一根,现在才充电完成。

  录音笔打开,吱吱的电流声播放着:“周总,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不过价钱,还得往上提一提!”

  “吴老弟,上次那套山庄可是价值不菲啊!怎么还得往上提一提?”说话声虚弱,伴随着咳嗽。

  “符合您要求的器官还是心脏,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后面的话,李魏平浑然不知,他整个人如同石雕一动不动。

  大脑传来了刺痛感,让他回过神来,李魏平伸手想要去拿柜台上的药,可起身像是被点了穴般,直挺挺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黑,风透过纱窗将他吹醒。

  李魏平靠坐着,缓了好一阵,庆幸自己没就这样死去,但他明白时间不多了……

  录音重新听了一遍,一并放着的底单也在手中来回观看。

  “覃强?”李魏平默默念叨着底单上的一个名字,非常熟悉。

  他好似想起什么来,在柜子里翻了一阵,找出了一张浅黄“警校”的毕业合影。

  倒数第二排左边的一个小个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没有记错,这人就是覃强。


十五:凶手来电

  微光向上攀爬,下午时格外闷热。

  一种说不上来的闷热,让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显得很是焦灼,而不知是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还是受到天气影响,覃强今早醒来后,一整天都是萎靡不振。

  解锁车灯闪了两下,覃强推掉了今晚原有的饭局,他走到离雪佛兰不远处的车旁,这时,有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覃强,覃局长吗?我们是县专案组的,有起案件想请你回去调查。”市局两位便衣同时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覃强提着公文包,推了推眼镜。他有着中年男人独有的秃顶,问道:“是我!什么案件?”

  来人开门见山,没有隐瞒:“吴剑波死了!”

  覃强的公文包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直到县公安局的例行询问开始,才有了少许清明。

  “吴剑波有什么仇人吗?他最近一次和你见面是什么时候?”专案组的同志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呃…上一个星期他从外地回来见过一次。”覃强哀伤说道。

  “上次过后就没有联系了吗?那还记得上次见到他,他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他那个人有些自卑,很少和我们联系,而且我这个职位和他做生意的人走得太近也怕引起非议。要说反常表现,好像也没有。”覃强回忆说着,将自己与吴剑波尽量撇干净,以免引火上身。

  询问的同志又问了几个问题,两小时的例行询问很快结束。

  出了县局,覃强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他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很好,但内心的不安上车后双手渐抖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回到家里,覃强一直是独身一人,妻子在几年前离婚后,唯一的女儿也判给了她,如今生活在澳洲。

  茶杯里没有了水,覃强上楼前买了包烟,将戒了许久的香烟又重新点上。

  白烟飘着,尼古丁促进大脑多巴胺的释放,让他逐渐平静。

  吴剑波的死不是根本让覃强心神不定的原因,最主要是他死前有没有透露过什么信息,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覃强设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局面,而他可不敢保证那个“名义”上的堂弟,有没有什么黑料,尤其是牵扯到周光雄的那些破事。

  他揉着眉心,烦恼与他头顶的发丝不成正比,后悔没尽早脱身,而手上的一包烟也在两个小时里去了小半。

  这时,手机突兀震动了起来……

  覃强下意识去接,手却僵在了半空,来电号码没有名字,归属地和他是同一个地方。

  他心里有了答案,任凭手机持续震动,在最后时刻接听按下了免提。

  沉默着,覃强没有率先开口,而电话的另一端也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你是谁?!”这场无声的对弈在僵持了几分钟后,覃强首先败北。

  电话另一端声音做过处理,没有回答“你是谁”这个问题,而是戏谑反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覃强深呼吸,克制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声音低沉问道:“你想怎样?”

  “我要五百万现金。你我知道你有!”这道语气充满了肯定。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覃强没有否认自己有五百万的事实。他不死心试探着,想知道对面这个人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

  “凭你和吴剑波做的器官勾当,还有那一千万的存折底单!”话落,电话播放着录音。好似挑衅,让空口白话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香烟死死攥在手里,这种证据足以致命!而要不是吴剑波已经死了,他都恨不得亲自给那个白眼狼两刀以解心头之恨,没有深思熟虑的时间,眼下只得妥协,思考解决的方法,覃强压制怒气回道:“你什么时候要?”

  “把钱准备好,等我给你电话。”电话秒挂,没有给过多讨价还价的机会。

  覃强看着手机愣了很久,眼下的局面和他设想偏差过大,甚至威胁到了前程和后半辈子。

  良久,多年来的养气功夫,覃强还是让将那套珍贵青瓷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乒乓声响,各种极具难听的“咒骂”脱口而出!

  覃强发泄完后,颓废坐回了原位,满地狼藉,像极了在加州女儿提起的“发泄屋”。

  而参与买卖的只有那几个人,目前已经死了两个,他现在能确定杀死刘振民与吴剑波是同一个人!其目的不像是单纯勒索。

  几个小时的琢磨,思索对策,覃强想到了一个人。

  他在房间夹层的抽屉里拿出了那把六四式手枪,一抹狠辣在眼中一闪而过。

  ……

  挂断电话,李魏平将电话卡损毁。

  到了眼下阶段,他几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而止痛药的成瘾性在服用两天后只要停止,他的大脑好似被“无形巨手”在拉扯着神经,无法忍受地疼痛。

  他将录音笔和存折底单轻轻擦去上面的指纹,装进防水袋里。

  服药半小时后,疼痛有了少许减轻,李魏平驱车到电子城买了相仿的录音笔,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十六:意外来客

  画面与时间同时在滑动,整个环城路晚上格外冷清,只有三两行人走着。

  前后两辆车驶过之后,停在路边长时间不动的黑色掉头小车引起了蒋辉一行人的警觉。

  画面放大,清晰度在晚上并不是很高,只能分辨是一辆大众小车。

  随后,他们沿着这个线索,取证案发当晚路段的监控录像,更加确定了这辆大众就是凶手的踩点车辆。

  可由于重心放在当天晚上,案发第二天去过现场的那辆雪佛兰很凑巧还没有被怀疑。

  经过一上午的调查,最终的结果就是那辆黑色的大众小车,彻底消失在了警方的视线,而该路段十几个小时期间也有拍到好几辆同款黑色大众,但车牌都不符合,怀疑是套牌。

  在蒋辉一行人查看监控和服装走访时,专案组的同志也在刘振民的手机上找到了一个未设名字多次通话的号码。

  经查实,该号码为吴剑波。除此之外,还在手机删除的短信上找到了两条境外银行八十万的汇款信息!而很凑巧,汇款时间在一个月前左右。

  两笔那么大的境外汇款,陈涛不得不怀疑两人被杀的真实目的。

  手机只有吴剑波的指纹,而吴剑波的手机至今没有找到……

  他在脑中构思,假设说杀吴剑波是为刘振民的案件灭口,那么刘振民的死又与什么搭上关系呢?

  他当晚刻意避开了监控,选择了一条无人的小路。

  先前陈涛有两个推测,见什么人或是找什么东西,他下意识转着笔,让自己的思维不要局限在这两个案件之中。

  想着想着,陈涛发现自己忽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吴剑波被人勒死,手机被人拿走,刘振民被人毒杀,手机还是被人拿走。而在吴剑波家里却找到了刘振民的手机,那部手机的数据经过技术部门鉴定,结论是数据并未篡改或是删除。

  所以大胆假设一下;凶手原本就不认识两名受害者,而通过前者去杀后者,中间手机起到了“桥梁”的作用,那么还会不会出现第三名受害者?方法还是通过手机。不然连杀两人,只要手机被摧毁,任凭警方有恢复数据的手段,也不可能从一堆零件里找到线索。

  可要不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么动机又是什么?想了想,是复仇吗?可复仇,谁的仇呢?

  笔停住,风透过窗户将整合文件纸连翻了好几页,最终停在了李锦棉案件的这一页。

  陈涛看向窗外,当蒋辉那边调查监控传来消息时,从未怀疑的一个人终于上了他的名单,并反复出现!

  “会是你吗?”他轻声低语,思索片刻,将两个案件的线索做了更为详细的对比。

  ……

  下午时分,阳光被阴云遮挡,北风吹动了窗帘。

  沿着老旧阶梯走到一扇门前,秃顶的中年男子,将来意的说辞整理好后,敲了敲门。

  提着慰问品的覃强,如同“笑面虎”的皮肉扯动着嘴角:“老同学!最近还好吗?”

  门内的李魏平错愕了两秒,将来人迎进门后,有过短暂兴奋颤栗。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可同时还是一个机会!

  但最终李魏平还是强忍下来,给他倒了水,好似老友,琐聊闲谈。

  覃强接过水,腰间带着那一把六四式手枪,被衣服遮挡,苦笑着说:“咱俩好几年没见了吧!”

  “你是当领导的人,哪像我们这种闲散人员。”李魏平调侃道。他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看了后者一眼,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覃强满面愁容,心若苦水说道:“你也是知道,这段时间县里不怎么太平!就在前几天,我那堂弟也出了意外。”

  李魏平用一个喝水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微表情。他没有急着接话,覃强这个时候忽然登门,绝不可能是巧合。

  “试探吗?”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结果,不然今天来的就是警察了!

  覃强接着说:“这事说来简单,但也挺复杂……”

  随后,他将情况大致叙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们国土和公安是两个不同的体制,这种非常时期,我也只能托人打听。这不,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内幕。”

  短短沉默的一两秒,李魏平殚思极虑道:“老爷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事,我不一定能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我辞职有一段时间了,这又是关乎案情,还真不能给你打包票!”

  李魏平最终没有把话说死,留了回旋的余地,也有了下一次联系他的借口。

  水杯没有动过,不知是不是怕有毒,覃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再一次被敲响。

  覃强本就要走,索性就提前将门打开。

  而门外,陈涛一脸诧异:“覃局?”

  覃强尴尬笑了笑,最坏的局面出现了。

  短暂沉默过后,李魏平重新将两人前进了屋里,他感到意外,如果说覃强登门是有所怀疑,那么陈涛的出现就可能是有间接的证据指向了他。

  他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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