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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御花园答里台比武 大始殿李无智擒贼
少男少女的情怀真是难以捉摸！李纯洁的心里只有无智，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爱慕她的人。这个人就是罗皇后的弟弟罗必用。
小时候，罗必用跟着父亲做生意，骑着骆驼，又或者坐着马车四处闯荡，碰到过狼群，也遭遇过土匪，但是惊吓过后，下次出门还是想跟着去。沙丘起伏，驼铃叮咚，罗必用过得很快乐。后来，父亲罗通在西夏做了官，他的生活也变了样，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人侍候着，锦衣玉食，习文练武，可是罗必用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姐姐嫁到宫里之后，哥哥也当了中书令，父亲对他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当年父亲带着罗必用周游天下时，可从来没有强迫他学什么仕途经济，现在却想着把他改造一个有出息的官宦子弟，罗必用很不情愿。罗必用讨厌这种生活，直到见到李纯洁。
似乎皇家的女儿的高贵气质是天生的，在罗必用的眼里、心里，李纯洁是最美的姑娘。两人地位悬殊，若不是因为年纪还小，不用受那些礼教约束，罗必用与李纯洁大概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偶然有机会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很短暂，李纯洁仅仅是知道罗必用的名字而已。但是，她偶然看罗必用一眼，罗必用已经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罗必用偷偷在想，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她呢，也许就是父亲想要把我培养成的那种人吧。于是，罗必用不自觉地开始用功学习了，他的父亲和当中书令的哥哥非常高兴。罗必用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敢对别人提起，包括自己的父兄，他怕别人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无智当上侍卫军副统领的时候，哥哥罗必成非常恼火，因为他想给罗必用谋这个差事，而罗必用自己并不十分在意。不过，罗必用现在已经是侍卫军副统领了，自从无智升任正统领之后，他就当上了副统领。罗必用不象他的哥哥，对官大官小无所谓，可是，李纯洁爱上了李无智，他却不能不在乎，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李纯洁对李无智的依恋，李无智全然不知，罗必用却看得分外清楚。人家李无智是皇上的兄弟，又是自己的上司，实际上是替越王控制着京城兵权，自己喜欢李纯洁又能怎样呢？罗必用很无奈。罗必用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用功学习不是他的强项，练功习武更需要吃苦，罗必用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也恨自己，还比不上李安全努力。李安全非常好强，八岁大的孩子就知道刻苦用功，跟无智学习拳棒功夫不到一个月，已经能够象模象样地打出一套少林拳，越王李仁友非常高兴。罗必用想，大概皇家子弟就是与众不同吧。其实李纯洁、李无智、李安全对罗必用都很友善，但他不敢和这些人深交，倒不是怕他的哥哥罗必成不高兴，他是觉着人家对他友善只是出于礼貌，其实内心里根本瞧不起他。
兄弟两人不是一样的人。罗必用心里只有李纯洁，罗必成却仗着是皇亲国戚，一心想着要有更大的发言权。越王李仁友看不上罗必成，不管他说什么，李仁友都不以为然。四月初九，蒙古孛尔只斤·乞颜部首领也速该的弟弟答里台来朝，约会大夏一起剿灭逃入西夏境内的塔塔尔儿部余党。答里台提出这个要求时，夏仁宗李仁孝未置可否。答里台道：“多年来，塔塔儿部一直侵犯我孛尔只斤·乞颜部，现在被我部击溃，这一小撮人马一直躲在贵国境内，务请陛下帮忙。如若大夏不便出兵，还请陛下允许我蒙古大军越境歼敌。”
“放肆！”罗必成不待众臣说话，当即怒喝一声，“你们一个蒙古小小部落有什么资格来我大夏提这样的要求，若是敢侵入我大夏国一步，必发兵征讨，扫平蒙古。”
答里台很不屑地看了罗必成一眼，没有说话。罗必成还想再教训他几句，越王李仁友说话了。他上前一步，道：“皇上，我大夏与蒙古各部一向交好，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如先请蒙古贵客逗留一两日，再做决断。”
夏仁宗见李仁友这么说，就点点头，道：“也好，设宴款待贵客。”
散朝后，众臣退出。罗必成紧走几步赶上李仁友，道：“王爷，这鞑靼人如此嚣张，王爷怎肯迁就与他？”
李仁友瞟了罗必成一眼，道：“罗大人，这孛尔只斤部野心勃勃，一旦统一蒙古之后，肯定会对我大夏国不利，这事谁都明白。但目前我国四面受敌，决不能再与蒙古开战。只能先稳住局势，再看看金国的态度。”
罗必成冷笑道：“王爷高见！”
正是晚春时节，御花园里桃红柳绿，皇家宴会非常热闹。说是宴请答里台，不过是个借口，诸位王子、公主们难得欢聚一堂，推杯换盏。
那答里台可不象大夏人那样谦逊，喝酒也非常豪爽。几杯酒下肚，答里台就免不了说些豪言壮语，对旁边的罗必用道：“我们蒙古皆勇武之士，个个武艺高强，中原文弱之人怎能匹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必用本来长相就有些秀气，听答里台说“文弱”一词，立即对号入座，大为不快。罗必用借着醉意，就要和答里台一较高下。这些年轻人嘻闹，一帮老臣也不待理会，后来听见要动手比武，罗必成就想制止。李仁友却哈哈大笑，伸手拦住罗必成，笑着说道：“罗大人，就让他们比试比试也无妨。你不是早想教训这个蒙古人吗，就让罗将军给他点颜色瞧瞧。”“这……”罗必成还想说什么，那边答里台与罗必用已经在院里一块空地上打斗在一起。
答里台生得虎背熊腰，动起手来是连打带摔，没过几招就把罗必用掀翻在地。众人大笑，答里台就更加得意，高举双臂，耀武扬威地仰天长嚎一声。李纯洁“哼”了一声，嚷嚷道：“等我叫五爷来收拾你！”李纯洁哪里见过什么江湖豪杰、武林高手，在她心里，只有无智的武功最厉害，所以就拉无智过来帮忙。无智笑道：“郡主别胡闹，人家是客人，我怎能以主欺客！”“什么客人！我看那答里台没教养，你得教训他一下。”李仁友就笑骂李纯洁，道：“你这样大呼小叫，还敢说人家没教养？”不过他又回头对无智道，“怎么样？玩一玩，五哥就去教训教训这小子。”其他几位大臣也没见过无智的拳脚功夫，一发起哄道，道：“五爷，就亮一手功夫给这鞑子见识一下。”无智不好违拗众人的意思，就说道：“好，听二哥的。”
无智脱下长袍，一身紧身打扮，走到场中冲答里台一抱拳。那答里台有些醉意，也不问来者是谁，拉开架势就打，无智避让几招没有还手。答里台最拿手的其实是跤术，打斗中总是找机会抱摔无智，可是无智轻巧，答里台几次虎扑没有抓住无智，几次差点嘴啃泥。无智不好意思让答里台太狼狈，故意放慢步法让答里台上手抱住自己，然后腰臂用力，脚下生根，结果答里台使尽全力硬是摔不倒。无智开始进攻，尽管只是点到为止，答里台已经疲于应付，招架不住。答里台是豪爽之人，自知不是对手，也不死缠烂打，主动跳出圈外，右手放到左胸前向无智欠身施礼，道：“答里台佩服！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不待无智答话，李纯洁跳着大叫：“赢了赢了！你有眼无珠，认不得五爷，若不是五爷手下留情，你早被揍扁了。”答里台循声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可怜的孩子，她哪里知道，这次与答里台见面造成她一生的悲剧。
宴会结束，整个西夏皇宫又恢复了宁静。忙了一整天，无智不敢懈怠，决定亲自去查哨。那些侍卫五个一组在皇宫内巡查值守，见到无智立即停步立正。无智点点头，侍卫们就继续前进。沉浸在月色之中，无智感觉特别虚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自己又为什么走在这宫墙内，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随着年龄的增长，无智开始反省自己走过的路，却似乎找不到生命中属于自己的部分，未来的路将怎样走下去，也毫无头绪。无智轻轻叹息一声，准备回去休息。
走到大始殿时，无智听到一丝细微的呼吸，声音很小，一般人估计不可能听得到。《心经》曰：“无眼耳口鼻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然而，越诵经体会，越感觉到耳聪目明。无智开始也非常奇怪，但转念一想，《心经》要旨在于“六识”不扰乱心神，未必非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眼力、听力提高也是正常的事。无智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一边屏息倾听，大体判断准了方位，突然飞身上墙。只见一道黑影惊起，向东南方向窜去，无智随后跟了上去。侍卫们已经被惊动，一起叫喊“拿刺客”，几个好手也跳上墙头，堵截这名不速之客。黑衣人见前面人多，突然回身，迎着无智冲过来，右手挥舞着一把短剑，劈面刺过来。短剑正是刺客常用兵刃，灵巧实用，便于携带。无智向左侧身闪过，右手闪电般去抓黑衣人持剑的手腕。不料那人手中短剑一转，剑刃就迎向无智右手，动作奇快。无智连忙变擒拿手为般若掌，轻轻变向，一掌切到黑衣人右臂上。黑衣人被打得重心不稳，晃了几下跌下墙头。众侍卫团团围定。黑衣人抱着受伤的右臂，眼见无路可走，便把短剑交到左手，照自己脖子上就是一抹。无智想要阻拦已是不及，但见鲜血飞溅，黑衣人两眼直直地盯着无智，慢慢倒在了地上，无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黑衣人并未蒙面，众人都不认识。侍卫搜身时，发现一张皇宫地图，图上文字却是蒙文，皇上寝宫处还做了标记。侍卫呈上地图，无智扫了一眼，说道：“你们按规矩处理吧。”就转身走了。第一次主动出手将人打伤，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无智感到心口一阵疼痛，无精打采地回到住处，把自己扔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那双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早朝的时候，当值的罗必用上奏了无智击毙刺客一事。大臣们群情激愤，要求惩治答里台。夏仁宗李仁孝倒是很平静，问道：“越王以为如何？”
越王李仁友皱皱眉头，道：“这蒙古乃蛮部、克烈部与我大夏相距甚远，就近的部落只有孛尔只斤·乞颜部野心勃勃，其它各部只想寻求我大夏庇护，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只是处死答里台必然会得罪也速该，也许还会触动克烈部的脱斡邻……”（笔者注：脱斡邻即王罕，曾与帖木真之父蒙古首领也速该结为安答，也速该死后，帖木真受蒙古各部攻击，王罕认帖木真为义子，帮助帖木真恢复部族势力。后担忧帖木真势力过大，与其反目，被帖木真击败，逃至乃蛮部，死于当地人之手。）
“王爷怎么这样怕事，如果这样放过答里台，我大夏颜面何在？”罗必成打断李仁友的话，气恼地说道。这罗必成近来很是嚣张，事事都想发表点建议，越王心中当然不高兴。李仁友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必成一眼，没有说话。
无智出班奏道：“陛下，这刺客定与答里台无关，只怕正是要借刀杀人，目标其实就是答里台。”大臣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国相斡道冲奏道：“皇上，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极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如果将来也速该也这样质问，我们将无言以对。好在这贼人也未得逞，不如将其尸体交给答里台，责令其带回蒙古查明此事，也送也速该一个人情。”皇上准奏。
晚上有刺客入宫并被无智击毙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这天晚上，皇上召罗皇后侍寝。夏仁宗李仁孝见罗皇后有些倦容，便戏谑道：“娘娘脸色不太好，是哪儿不舒服吗？”罗皇后道：“方才臣妾胃里不舒服，在些作呕。”皇上立即抓住罗皇后的手，惊喜地问道：“可是有喜了？”罗皇后嗔笑道：“皇上一天就想着儿子，全不顾臣妾难受。”夏仁宗李仁孝顿时满脸失望，叹口气道：“唉，都怪朕，想儿子想疯了。那传御医瞧瞧吧。”罗皇后扑哧一声，笑了，道：“恭喜皇上，臣妾真是怀上龙种了。”夏仁宗李仁孝大声道：“是吗？哈哈哈，我的皇后呀，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罗皇后也笑道：“看把皇上乐得，也不怕人笑话，还不知是男是女。”“当然是皇子，朕已有两个女儿，难道老天就不赐朕一个儿子。”夏仁宗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唉，朕已这把年纪，再不生个儿子，只怕是没有机会了。朕还想在有生之年好好调教调教，让他做个好皇帝。”罗皇后道：“皇上龙体康健，定然万寿无疆。”夏仁宗苦笑一声，道：“皇后不用哄朕开心，朕的身体自己清楚，朕也不要什么万寿无疆。我大夏虽然空前繁荣，但四面受敌，战争终究难以避免。朕要有个好儿子，方可庇佑我大夏子民啊。唉！”
罗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听说昨夜宫里来了刺客，五哥护驾有功？”“是有此事。”“皇上，五哥是皇亲，又立了功，何不派他到贺兰山带兵，一则防着蒙古人，再则立些军功，日后也好重用。”夏仁宗李仁孝大喜，戏谑着作揖道：“皇后真是英明啊！素闻国舅与几个王爷不睦，难得皇后如此识大体，朕谢过皇后。”罗皇后娇笑道：“皇上……”
第二天，罗皇后召见兄长罗必成。就听脚步声急促，罗必成走了进来。一见面，罗必成就问：“皇后有何吩咐？”罗皇后瞟了一眼罗必成，冷冷道：“国舅爷不要总是这样急急火火地，行走坐卧稳重一点不好吗！”罗必成擦了擦脑门，连声道：“是，皇后教训得是。”罗皇后扫了众宫女一眼，大家赶紧退下，她一边修指甲一边说道：“李无智那天击毙刺客有功，你这中书令为何不奏请封赏？”罗必成道：“皇后，这是侍卫军份内之事，不能说无功，但也不值一提。更何况斡道冲也未上奏，我怎敢越权？”罗皇后反问道：“不值一提？护驾之功怎能不提，更何况听说是李无智奏请皇上不要处置答里台，这样处置正是明智选择，这难道也不是功劳吗？”罗必成赶紧应声道：“是，皇后！”罗皇后怒气未消，继续道，“斡道冲不上奏是他的事，让你提个建议，又不是下圣旨，有什么越权不越权。明日早朝奏请皇上，升任李无智为朝顺军司都统领，驻防贺兰山……”罗必成打断罗皇后的话，叫道：“皇后，那可是军权啊，一旦立功，定会加官进爵……”罗皇后也厉声打断罗必成的话，道：“本宫知道，但是他必须离开皇宫。”罗皇后感觉自己说话太过生硬，毕竟他是哥哥，于是顿了顿，又道，“李纯洁喜欢李无智，别人看不出来，本宫却看得清楚。他们党项人可不象汉人，如此联姻也不为越礼。越王虽然厉害，终究会老，这李无智如此年轻，与越王又十分亲密，真要娶了濮王之女，只怕皇上也压制不住众兄弟，更何况太子。”罗必成惊叫道：“难道皇后有喜了？”罗皇后斥道：“这也是中书令关心的事吗！”罗必成不敢说话。罗皇后道：“不必啰嗦了，明天早朝就上奏折。让李无智去带兵，日后如何，还得看他的造化。另外，一旦李无智高升，你不要替必用说话，争那个侍卫军统领之职，由越王安排好了。去吧！”
罗必成诚惶诚恐退了出去，罗皇后叹了一口气，心里甚是悲凉。这就是自己的哥哥，整日里混迹于朝堂之上，志大才疏，心浮气躁，自以为每天在处置国家大事，只怕他连自己的兄弟喜欢李纯洁也觉察不到。但是儿女之事谁也无法强求，罗皇后也知道，罗必用追求李纯洁不只是小儿女之间的感情问题，这是国家大事，但愿自己的兄弟能赢得李纯洁的芳心，其他问题再想办法。
皇后的话罗必成不敢不听，尽管心里不情愿，早朝还是按照罗皇后的意思上奏，请皇上提拔李无智为朝顺军司都统领。罗必成奏罢，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国相斡道冲也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个平时百无一用的中书令竟然和他想到一处，不过无论如何，这是好事，而且也合情合理。至于罗必成怎会如此大度、有见识，其他大臣也都很纳闷。通常罗必成或者越王上奏时，众臣最怕皇上征求意见，不知该向着谁，当然向着越王的人始终占多数。这一次倒好，罗必成奏请皇上封赏越王器重的人，确实难得一见。所以皇上征求众臣意见时，大家都说中书令所奏极是。越王李仁友看了看斡道冲，似乎也有些想不通，或者以为这是斡道冲的授意。虽然一时搞不清罗必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越王也同意这样安排，而且一发做个顺水人情，奏请皇上升罗必用为侍卫军统领。众臣也都说好，朝堂之上一片欢声。
皇上李仁孝下令罗必成拟旨，无智叩谢皇恩。夏仁宗特别叮嘱无智道：“蒙古人日渐猖獗，五哥此去责任重大，一应军务由五哥决断。但有紧急军情，要及时报告枢密院。”无智道：“是，皇上。”
皇上在朝堂之上一般是称呼官名，连亲兄弟越王也不例外，散朝了才会称呼“二哥”，这次称呼无智为“五哥”，显得格外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