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离不开参加葬礼

图片发自简书App

妈妈有两个姐姐。大姐,也就是我大姨,和我妈妈相差近二十岁。表哥们家境殷实,大姨自身经济条件宽裕,加之自身是医生,因保养得当,又时常参加些老年团体活动,生活过的很是舒心和平顺。前些年犯过几次心脏病,但都有惊无险。

年轻时她和姨夫在乡镇医院生活,生养了四个儿女。两人都是医生,工作繁忙。后来他们自己开了家小诊所,附近的乡亲们因为在医院里对他们信任,加之方便便宜,小诊所可说是日日门庭若市。后来,哥哥们有出息,把他们带到城市生活。生活水平提高了,但人也闲下来了。

两个人守着诺大的房间,只有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他们觉得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作忽然没有用武之地了。许是因为寂寞,又或不甘心,大姨走出家门,她本是开朗乐观的人,又因为天生热心肠,很快结交到一些朋友。开始学习练剑,渐渐取得一些成绩,在各地参加比赛。

她是豁达之人,说话直爽,声音洪亮。颇有些男子气概。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所以儿女们叮咛嘱咐天气怎样了,不要出门之类的,她一般嘴上不以为然,但也都基本听从。她年轻时是过苦日子过来的,对物质的东西很是淡然和节制。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次过年时。因为工作原因,我回家次数很少。但每次回去,必定要去看望她。我们在有阳光的屋子里聊天,她坐在藤椅的阴影处,微微向前倾着身。鼻尖上一直冒汗,她时不时的拿手绢擦擦。她瘦了,老了。我嘱她注意身体,她说做了一辈子医生,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说我表哥表姐们也是小心过度了。

她和我说起她练剑比赛成绩,给我看了她穿着白色衣服练剑时的照片。因念及她身体应多加休息,聊了会天,我就告别了。我和她说下次回家再来看她。

数月后,妈妈打电话要我回去,说是大姨病危。我直接到达病房,看见她闭着眼睛挂着吊瓶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嘴巴张开,周围呈淡紫色。能听到呼吸声。发烧,各种冰块放在她的头周围。两小时给她翻一次身,像极了婴儿。

据说清晨她在阳台伺弄花草,突然脑血栓,右半身不能动,跌倒在地,再没说过一句话。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心跳频率一直下降直至呈直线,她始终微张着嘴,保持着呼吸的口型。

我跪在地上掀开被子一角看着她右手的颜色慢慢变为黄白色。指甲上的纹路清晰异常。

葬礼时来了好多人。在殡仪馆,她静静躺在玻璃棺材中,像睡着一般,似乎那只是一场事不关己的活动。平时难得见面的人们彼此也见了面,悲戚着脸寒暄着,一时让人产生错觉。只有到了每次来人吊唁,哭声想起来时,仿佛只有这个环节产生作用,其他总显得不相干。

我跪在地上,刺骨的冷。怎么会这么冷,心都像放在冰柜中一样。我用指甲抠着地,似乎这样才能有点力气。外面,天白的刺眼,白的眼中看到的都是盲。

火化时,在铁门外,看着她的尸体被推进去,放在传输带上。他们按动电钮,她被慢慢送进火化炉。立时,封闭的炉子发出隆隆声音。等火化炉再被打开时,肉身已变做一具白骨。我看着工作人员把她的骨灰收起来,放在骨灰盒中。

墓地是早就选好了的,封棺后,人们纷纷走散。我和几个侄女们留到最后,说了一些话。

想起我上三四年级那会,时常感冒,扁桃体发炎很厉害。因为输液,白天一整天都呆在她在医院的家。冬天中午,我坐在沙发上一手挂吊瓶,一手拿筷子吃热气腾腾的白菜粉条,格外的香,那个点正好演老版《武则天》,我几乎一集不落的看完。打针时,她从不轻言细语安慰你,硬邦邦一句能有多疼啊,一针下去。在她面前我从不敢轻易哭。

她很开明,有时我和妈有不同意见,她向着我,开解我。和她通电话,嗓门很大,我瞬间也被点燃,不自觉的也就大声说话,很是痛快。

心像蜷曲的叶子伸展不开来。我总是不相信她不在了。我一度认为,我拨响那个号码,熟悉的嗓音就会在那边传来。我出门走过几条街,去按门铃,她还会来为我开门。她激愤的在说一些事情,或小声和我讲道理,讲以前老人说的话,或大笑。

记起幼时长期住在伯母那,晚上和她在一个床上睡觉,墙上贴着几只老鼠的剪纸,红色,旧旧的。她哄我睡觉时常常说,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民间故事。她去世时,我懵懂不自知,只看见满院子都是人,我甚至和小伙伴们坐在大卡车的后面不下来。等我见她时,她全身被白布盖着,看得见她黑色的头发凌乱的露在外面。我可能还不知道她要永远的离我而去,不知道她再也不会把我搂在怀里讲故事。长大后我时常想起那暗红色的剪纸,想起那听着童谣入睡的夜晚。

死亡一直被我们所禁忌,我们从不去认真的去正视它,以为这样它就会不存在。甚至年少时觉得会有“永远”,人会永远活着,周围永远如同“现在”。没有衰老,疾病和死亡。

直到随着年岁渐长,一次次被迫接受那些你熟悉或曾经熟悉的人的离去。有时听闻儿时的玩伴或久未谋面的故人离世的消息,犹如当头闷棒,两耳嗡响,愣怔许久,也只是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它总冷不丁的就会出来,提醒着猝不及防的你,世事无常,要好好把握现在,珍惜相知的每一个人。

最后,以泰戈尔的诗结尾:“像一群思乡的鹤鸟,日夜飞向它们的山巢,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程回到它永久的家乡。”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324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356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328评论 0 35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147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160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115评论 1 296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25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67评论 0 27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307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528评论 2 33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88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409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001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57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811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85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73评论 2 353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一 、HTML5基础知识介绍 1.1 什么是HTML5? 2014年完成HTML5标准的制定,历时8年 移动先行 ...
    DeerRun阅读 952评论 0 1
  • 会看远山淡影这本书纯属巧合,只是在买书的时候刚好看到,刚好就买,刚好就看完了。 平淡的叙述却是不平淡的背景,整本书...
    愚与娱阅读 225评论 0 0
  • 早安,我的朋友 昨夜的星辰是否坠落大海 梦中婚礼能否如期举行 深爱的姑娘突然远离 是否感到伤心 可别悲伤 在兜兜转...
    落城念阅读 139评论 0 0
  • 这次处理数据生成图表的事情,忙碌了一天模模糊糊做出来的表格,却没有办法将年份区分开来,中间空格么有,不知道该怎么处...
    好印象学姐阅读 148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