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张玉玉最近开始了她的大三生活。“大三”这个词在她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觉得很遥远,在那时候的张玉玉想象中,一个大三学生应该是一个大人的样子了。但是当张玉玉真正迎来了她的大三时,从前的那些幻想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依旧满满当当的课程和无趣空洞的生活。
我们上次说到张玉玉还是她在为自己的身材发愁(当然,减肥的那件事最终没有坚持下去),近段时期,张玉玉的日子又开始不好过了,倒不是上学期开学的思乡情结,也不是麻烦事一大堆的烦恼,这一次张玉玉的问题太戳中本质了。
张玉玉觉得自己在大学里没有存在感,她想念高中,迫切渴望时间中止,但不是像之前那样像利用这一段凝结的时间去找朋友玩或者看视频刷手机,她现在只是想按下暂停键。
张玉玉想要静静思考,像牛倒嚼,思考那些反反复复咀嚼过千万次的问题,思考一些新冒出来的现象。张玉玉觉得自己没有了存在的依靠。自从她把自己归入“非常需要陪伴”的一类人后,就愈发不自觉地要去寻找友伴。可是在一天天的日子流去之时,张玉玉明白了,再多的寻求陪伴也无法填补她内心的清冷。
对于自己这样奇怪的病态与看似矛盾的需求,张玉玉实在开不了口,张玉玉没办法对别人开口叙述她的坏情绪。她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一个日常抑郁发作越来越频繁的可怕漩涡,它将张玉玉吸入魔鬼的体内,毫不留情地绞碎一丝欢乐,混入无尽的悲伤忧愁,最终吐出一摊恶臭的东西。
——张玉玉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走近了那摊恶臭的东西,却没有闻到任何气味,没有,像早上醒来察觉不到口腔内有任何异味,不正常。可能我在做梦吧,张玉玉想,但这想法只是一瞬溜过,再没有被抓回来。张玉玉走得越近,就越觉得惊讶,原来那摊恶心的东西走近了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堆破布而已。而给人视觉上混浊的感觉的东西,只是布条堆积而成的阴影而已。——原来什么都不是啊。张玉玉放下心来了,至少她不用再像踩在雪化时泥泞肮脏的湿地上一样战战兢兢了。可是,这样好像也就没有把这摊东西分享给别人的必要了,毕竟已经知道了只是几条破布而已,还有什么必要呢。除非它不是普通的破布,张玉玉想,也许她应该去把布掀开来检查下面是不是盖着什么,亦或者这布条其实并不是布。她心里的湖面又被晃出了水花,心儿在砰砰地一跳一跳。张玉玉感觉自己的手冷冰冰的,整个身体都冷冰冰的,然后突然有一股暖流从左右大臂产生、扩散,可是到了指间末端就没有热量了。更冷了,她想。张玉玉想到了那天自己发烧时灵魂出窍的感觉,大概三秒,张玉玉很有把握,是一种直觉,她想。如果有人来问她就会这么说。
张玉玉还是去掀开破布了。她挑的是最外边的一块,看起来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她用右手捏起这块年轻的、长宽都适宜的布的一头,然而它的重量超过了她的想象,她不得不临时决定让右手的剩余的手指头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我早该想到它不轻的,张玉玉有些懊恼,她本来不想让这么多个指头都去触碰这块布的,虽然它很年轻。但是我竟然没想到,好吧。可是张玉玉的懊恼一下子就被惊喜替代了,这块布摸上去倒是很舒服,不像它看起来的那么粗糙坚硬,给人十分温暖可靠的感觉。像爸爸的睡衣、围巾,和大衣。也许真的有爸爸的味道呢?可是张玉玉没有凑近去闻。这里好像绣着什么字。张玉玉的右手的食指外侧细细地摩挲着破布的一块地方。如果有光的话会看得更清楚,但是,读者也想象得到,在梦里,一堆原以为是恶臭的东西的旁边,一定是黑暗的环境。
张玉玉突然不好奇了,既不想翻开所有的破布看看是不是有黄金,也不想知道这块年轻的、长宽都很合适的布再是不是一块什么其他的东西。张玉玉不想动了,很不想动,既然终于没有人要求她动了,她为什么要动呢?她有这个权利。是的,我有这个权利,现在百分百有。她感觉想象自己的脚底粘在了地面上,严丝合缝地完美地贴在了地上;提着破布的成直角的右手臂好像生锈的机器手卡住了,关节无法旋转;连眼睛也不想闭,既然眼睛不累,为什么一定要闭上呢。张玉玉觉得自己处于静止的状态,这就是完全的主宰自己吗?可是她感觉不到快乐,她正在享受自己支配自己的权利,可是没有快乐的感觉。奇怪,可是在梦中,我们确实不需要快乐,尤其是这样一个梦。
——现在张玉玉想起来了,她没有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