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机
故事发生在河南东部的一个贫困农村。
这个故事是我这几年住在姥姥家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姥姥以及其他亲戚聊起的。
这次暑假又去姥姥家住了几天,一次饭后听姥姥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人倒霉之类的话,仔细听之后才知道姥姥是在谈论附近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便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之后我多次向姥姥详细询问了这位男人的很多事情。
这个男人我见过,住在姥姥家所在的胡同里,男人皮肤很黑,满脸皱纹,个子特别矮,头顶有些许白发,但是精气神很好,不像70岁的样子。因为辈分很长,姥姥唤他fai爷。
fai爷的老伴最近得了乳腺癌,正在县城治病。
第一次听说fai爷是在几年前,当时只知道这个男人家里很穷,人很好,说话时总是笑吟吟的。
姥姥家和fai爷家离得很近,平常见面都会打招呼聊天。有时fai爷看到姥姥姥爷在家门口捯饬菜地时,他会主动上前帮忙。由于舅舅家在村里开个饭店,所以姥姥有时会送些从舅舅家打包的饭菜给他,还会送些自家种的蔬菜。
我第一次见到fai爷是在前年春节期间。那年大年初四是我姥姥80岁大寿,准备大办寿宴。虽然在农村,但毕竟是80岁大寿,希望隆重一些,所以当时通知了平常春节就会走动的亲戚,然后请了村里很多乡亲们和妈妈兄妹几个的同事和朋友。由于村子不算很大,而且姥姥姥爷平常与邻里相处很好,所以村子里很多人知道了姥姥寿诞的事情。
生日那天,天刚明亮的时候,fai爷来到姥姥家,边说边笑走到姥姥跟前递给姥姥一张百元大钞,说的大概意思是姥姥生日,他也没什么好东西送来,所以拿来100块钱。推搡了好久,最终姥姥还是拗不过fai爷收下了那一百块钱,并嘱咐他中午务必带着老伴来吃饭。
那天fai爷没来吃饭,大家都太忙也忘了去叫他,事后姥姥自责了好久,经常提起这件事情,也因此给我讲了很多关于fai爷的故事。
fai爷兄弟两个,都因为家里太穷,年轻时候没有娶上媳妇。之后,fai爷在40多岁时讨了一个媳妇,也就是现在的老伴。
只不过fai爷媳妇是个傻子。
有人说fai爷的媳妇是买的,这么多年了,没有外人能说得清楚。
fai爷和老伴当年也简单地举办了一场婚宴,虽说只是走走形式,但那种仪式感是不可缺少了,对fai爷也特别重要。在当时婚宴过后就算是结婚了,只是二人有没有结婚证我没有听姥姥说起过。
两人结婚之后生下第一个女儿,但是在女儿还不到满月的时候被fai爷老伴睡午觉时压死了。
后来fai爷有了第二个孩子,也是女儿,这次fai爷把女儿送到了孩子姑姑家抚养,直到现在20多年了,fai爷的女儿一直在姑姑那里生活,小的时候来看过父母几次, 成年后起初还会寄些钱给父母,但最后也不再寄钱了。女儿因为从小不和fai爷两口子生活,没什么感情。
大家都说如果fai爷在女儿几岁的时候把你女儿抱回来,现在女儿就会守在自己和老伴身边了,因为从很小就在fai爷那个贫困的家里,女儿也就不会嫌弃父母。但这只是外人因为心疼fai爷两口子随便说说罢了,至于fai爷,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fai爷老伴我也见过,但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和fai爷一块。fai爷老伴小fai爷大概20岁,时常挂着两根又粗又大的辫子,满脸天真的笑,双手总是不协调地在空中舞着,还总是尝试和其他人说话,但也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
大概两年前有一次我从姥姥家回县城,在班车上看到fai爷手牵着老伴的手上车,听fai爷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得知他们要去县城给fai爷老伴检查身体,我知道检查身体也只能检查那些便宜的、基本的项目,就算有合作医疗,各项都检查也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之后了解到fai爷不止一次带老伴去县城检查身体,也许fai爷只是心里害怕图个心安吧!一路上,fai爷时而和其他人聊天,时而照顾老伴几句,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fai爷对老伴有严厉的话语。
这个暑假,7月初的一天早晨,我从姥姥家坐车回县城,又碰到fai爷,这次就fai爷一个人。fai爷上车的时候提着一小袋油饼,一边和他人聊天说城里的油饼太贵了,所以提前买好,一边让给认识的几个人吃。由于姥姥家和fai爷家是近邻,所以fai爷认出了我,fai爷也热情地让给我吃,我只是说刚吃过饭吃不下。我知道那天是姥姥村里赶会的日子,fai爷一定是在唯一的一家油饼摊位买的油饼,那家的油饼我陪姥姥买过,的确好吃又便宜,比县城的便宜得多。那次见到fai爷距我知道fai爷老伴患癌症只有一个半月,也许当时fai爷老伴已经住院了,fai爷是回来取衣物又返回县城。
这个暑假的8月中旬我又去了姥姥家,从姥姥口中得知fai爷的老伴查出了乳腺癌,而且发现得有点晚了。姥姥当时一直感叹fai爷一辈子的倒霉事情,并向我讲述了有关fai爷娶妻生女的往事。从姥姥的讲述中我知道姥姥口中的“倒霉”二字并不是仅仅指fai爷自己,也包括fai爷老伴和那个夭折的女儿。
fai爷家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每年庄稼收成很少,fai爷平常大多时间都跟着盖房的班子干活,这是他和老伴的最重要的收入。fai爷老伴基本没有劳动能力,fai爷也不让她干什么活,但fai爷大多时候都会让老伴跟着自己,自己边干活边照顾老伴,老伴总是尽力和fai爷交流,他俩总是互相憨笑。
尽管fai爷现在年近70岁,但还在建筑工地上干活,虽说这份不稳定的工作足以养活他们两口子,甚至有时可以有些结余,但他们生不起大病。更何况这次fai爷老伴得的是癌症,就算加上fai爷“60岁以上老人的补助”和老伴的残疾补助以及医疗报销政策,这些对于治病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当时fai爷老伴已经做了手术,正在进行化疗,fai爷向很多之前的工友以及其他人借了钱,而且还笑着说以后可以慢慢还,我能想象到fai爷除了眼前老伴的病情其他什么都不担心。
起初医院让fai爷先交1万块钱备用,fai爷还特地去姥姥家咨询姥爷是否要一次交这么多,我不知道fai爷是否也向姥爷借钱,只知道姥爷建议fai爷先交5千,其余的之后再说。我明白5千块钱最多支付在医院的一些小的花销,不可能涉及到真正的治疗。
我住在姥姥家的那几天fai爷都在县城医院陪着老伴,中间也没有再见到他回来。那是我最后一次知晓fai爷的情况,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fai爷是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