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舍友开始纷纷打包行李的时候,小如始终低着头,镇定地盯着电脑里的课程教学。
已经和他们解释好几遍了,今年春节不回去了,原因很简单:学校和家乡隔了2000多公里,旅途实在吃不消,机票又贵的吓人,算了,老老实实待着冲刺考研吧。
仍有人表示不解:“春节都不回,你这也太不孝顺了吧?”
就是,还有什么节日比春节的寓意更明确的?这可是老祖宗几千年来对中国人耳提面命的嘱咐:还不快点回家,还不快点团圆!
谁要是忤逆,那简直就是异类。
小如只好仰起脸呵呵笑:“对啊,我就是那个异类,那如果考研考不上,以后春节都不要过了嘛!”
舍友没再问下去,大家都被手中的高铁票唤到车站,被子弹头以性价比最高的价格和速度带到全国各地,奔到各自的港湾里。
小如适应了宿舍的空荡和安静,没有人再追问她,她觉得自己安全着陆了。
全国人民都在筹备春节这个盛大的狂欢,她觉得自己处在这个群体的外围,他们的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幸好,大学还肯包容和收留她,幸好,高等数学和六级英语还让她有事可做。
年三十那天,她在宿舍用自带的电热锅煮了一包水饺,那是食堂阿姨临走前留给她的。
水汽蒸腾,饺子一个个乖乖地漂上来,她小心盛了一碗。
夹起一只,她轻轻咬破一角,原来是猪肉芹菜的,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也是外婆经常手工制作的那种。
但,外婆不在了,她一觉睡去就再也没醒过来——是自然老死。没有病魔,可是有心病,80多岁的老人早已看透世事,生死由了天命,但,唯一放不下的始终是小如。
小如不会让舍友们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他们又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谁也不肯额外负担起小如的未来。
她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只有守寡的外婆心疼她,独自把她拉扯大。她很独立,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做家教挣来的。
她发过誓,要靠自己的力量,过上尽可能最好的生活。
可是今年春节,她无处可去了,因为外婆家,再也飘不起来饺子香。
02
二子万念俱灰。
他再次拨打项目负责人徐总的电话,可无论自己怎么扯着嗓子喊话,电话那头仍然是机械重复的那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前几天南方普降大雪,温度降到了零下十度,湿冷湿冷的空气,从毛孔一路钻到骨髓里。
二子穿着从老家带来的破棉袄,浑身冻得直哆嗦,可是他意念里的冷由内而外。
哀莫大于心死。
二子爬上了工地大楼十层,拼了命喊:“我要跳楼!还我血汗钱!”
大批同样处境的工友迅速围观上来,他们慌了,这要过年了,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一会,警察、消防官兵、急救人员统统围了上来。
“你千万别冲动!”他们派出代表隔空喊话,毕竟人命关天,出了事他们是要问责的。
“想想你的家人,他们要是没了你可怎么活?”人群里又有声音传来。
是啊,他想到一年前,他跟着包工头出去做活的情景,临走前,媳妇和孩子站在茅草房前给他送行。
媳妇瘦弱伶仃地递给他行李,不懂事的孩子则抹着鼻涕哭着拉扯二子的衣角。可有什么办法?全家靠那亩田地种出的粮食,一年的收入才勉强糊口,为了这个家,二子只有出去打工。
他跟着包工头到工地上做泥瓦匠。夏天的时候,工棚里热的能把人蒸熟,吃的饭菜顿顿是青菜豆腐,米饭拌辣酱。他不曾打量过这个城市的繁华,因为地铁上,公交上,灰头土脸的他不敢坐在城里人的座位上,怕遭来嫌弃的目光。
这个城市的建设少不了像二子那样的民工,可是雁过拔毛,崛起的大都市难以对蝼蚁一样的民工潮温柔以待。
他穿梭在工地和工棚之间,扳着布满老茧的指头盼着过年,心中暗自盘算:年底,手上会有一沓厚厚的钞票,要给媳妇添一件新衣,给儿子买个玩具,咱家年久失修的屋子也要翻新一下了。
谁承想,时值年关,项目负责人携款跑路,包工头也是双手一摊,一年辛苦眼看付之东流,二子当初空手走的,如今难道空手归?此刻,他想到的只有跳楼······
他痛苦地把腿悬在围栏外,离死亡只有一秒钟的距离,他失了心!
03.
叶风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他在取款机上输入一串密码过后,屏幕上的进度条在不断满血。
然后,机器冰冷地甩出一个两位数的余额。
叶风被现实啪啪打脸,热辣辣的痛。那个叫梦想的家伙一边撤退,一边邪恶地朝他挥挥手:“bye!bye!”
这时候,叶风才确认自己,真的是创业失败了。
十年的积蓄一朝清零,叶风觉得自己兜兜转转,耗费了十年的功夫,又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那个两手空空的状态。
他想起,刚进公司的那几年,愣头青一样摸爬滚打,没日没夜的加班,计划和方案改了又改,在高压下训练强大的内心,默默积累工作经验值,学会面对不公和黑暗变成睁眼瞎。
在升职加薪的同时,他收获了一个女友。
几年的打拼,他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在这个城市尽快过上精英生活,是他迫不及待要达成的愿望。
年轻人膨胀的事业激情让他萌生出来创业的想法,于是,拿出所有的积蓄孤注一掷,他觉得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足以撑起自己的野心。
但,公司到底还是运营不善,几个合伙人纷纷放弃。有的人回老家结婚生子,有的人转身去考铁饭碗,有的人干脆回归老本行。
他以为女友会不离不弃,那可是个给他天天做便当的爱人啊,他们早就说好的,不论怎样,明年就结婚。
可是她满脸疲惫地说:“抱歉,我撑不下去了,我已经没有青春,耗不起!”她走了,因为她受够了吃糠咽菜,担惊受怕的日子。
现在只剩下叶风他自己,和几张加在一起总金额不到三位数的银行卡。
叶风回到不到十平米的出租房,正在想下一顿吃什么口味的泡面,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这是此刻,最让他害怕的电话号码。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妈想你了!”
没事,他早已经想好对白。
“妈,公司特别忙,好多业务还没处理完······今年可能不能回家过年了······是的,公司下一步还要扩大·······嗯,都挺好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保重······挂了吧,嗯,您先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