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吃我家自己发的豆芽。离开家这么多年,买了很多豆子发豆芽,但是只有外婆的豆子才能成功发出豆芽。
豆子是外公外婆自己种的绿豆,每一颗每一粒都是外公外婆辛辛苦苦从土地里浇灌出来的。每一次当这些沉甸甸的绿豆邮寄到我手里的时候,我都想哭,年迈的亲人都还在想着远方的我们,我又有什么资格偷懒?
每次回家看到外公外婆都很辛苦,每天都在忙忙碌碌,随时手里都有活儿。春夏秋冬,少有闲暇的时候。这次回家,看着外婆太辛苦,我劝说外婆停下来歇歇,外婆说我妈妈生病了,她想要多为家里做一点。
我背过身偷偷地哭了。
外婆说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如果让她静静地坐下来,她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所以二姨小姨叫她进城,她从来不去,她说离不开自己的鸡鸭,离不开每天抚摸着的土地。每天早上起来,在田埂、山坡上跑上一圈,就觉得自己满身筋骨都舒展开了。
外公外婆其实每个月有好几千块的退休金,可是老两口从来不舍得用,半年去一次银行,把卡里的钱存成定期。家里有什么重大开支,他们就会拿出来。前两年爸爸买车,外公外婆给了补贴;去年家里翻新房子,外公外婆又给了补贴(妈妈把外婆给的钱都攒了起来,她说自己在赚钱,不能用老人的钱);家里小辈回家,外公外婆总是偷偷把厚厚的红包塞到我们包里(我们每次总是离别时偷偷又把红包塞回去)。
这次回去,因果有一个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捡鸡蛋。回去两天,每天都能捡上十几个鸡蛋,可把他激动坏了。外公外婆每隔一两个月,就会背上两背篓鸡蛋去集镇售卖,天蒙蒙亮,两个老人家就出门。因为是土鸡蛋,所以外婆的鸡蛋非常好卖,卖完以后,外婆等外公在集镇吃完一碗米粉,老两口又一起结伴回家。
外婆从来不在外面吃饭,她心疼手里面的每一分钱,外婆这一辈的长辈们,因为吃过了足够多的苦,所以从来不舍得乱花一分钱。外婆给我看了她的小钱包,里面鼓鼓的,都是她卖鸡蛋攒的零花钱。
妈妈每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会从县城回家,给外公外婆买肉、剁成肉圆子,外公外婆每次要吃就拿出一团,老年人吃起来非常方便。妈妈说,外公外婆老了上街不方便,所以家里的日用品、食物都是她从县城买了带回家,米面、洗衣粉、牛奶面包,妈妈想得面面俱到。
我小时候一年级到四年级是在村里度过的,外公教会我骑自行车,他用自行车带着我去赶集、去走人户,我的鞋子掉下山坡,他就把车停在树边,自己下去把鞋子给我捡上来。他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所有小孩都喜欢他,这次回家,他还和因果一起用棍子打打闹闹、一起玩小汽车。
外公外婆心善,我家在路口,每年回村上坟的人,都会来和两个老人家打打招呼,给外公发一支烟,叙叙旧;左邻右舍去了县城打工,家里的钥匙全部放在外婆外公手里;我外祖祖(外婆的妈妈)最后几年一直在我家,她老人家最后走不动路,是外公包了车,把她从大舅公家里背来我家,最后她睡在我家堂屋的躺椅上,在一次午休中静静地去了。
因为外婆外公言传身教,所以我们家族也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妈妈三姐妹之间,妈妈最大,也最苦,早早外出打工,她们体恤妈妈,也心疼我,所以我从小就是二姨、小姨带大的,我所有吃穿住行,一切都是她们负担,从没委屈过我。小姨经济最好,所以她会经常给外公外婆打钱、给妈妈发红包;二姨资源最多,妈妈生病住院一直是她忙前忙后,出钱出力。
广袤大地一片生机勃勃,稻穗弯着腰,在家门口的田里集合,让人看着就充满希望。可是如果你有见过农民蓄水、育苗、插秧、打药、收割、打谷这样一个过程;如果你有亲自尝试过从一颗秧苗到一粒大米的历程,你才能体会当一个农民,到底有多么辛苦。
外公外婆就像扎根大地的稻穗一样,沉默无言,一片赤诚,满腔都是爱与热忱。我们国家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中国农民,他们劳累一生,他们坚强朴素,他们培养了正直宽容的孩子,无数个孩子长大,代代相传,支撑起来一个崭新富强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