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时候忽然很想去看看姐姐。
人生是一场旅行。这个说法很过时很老套了。那些长途的象模象样的旅行对我来说几乎没有,然而我这个人很认真,总想尽力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于是就把每一次走路也当做是旅行。这样的话,我也有了无数次的旅行了。姊妹们就是我少年旅途上的伙伴,那也是我最不孤单的一段旅程。
小时候,大姐是我们的保护神。
据说她曾因为弯腰踢毽子一不小心把背上的我掼到了地上,也曾在昏暗的油灯下和母亲嗡嗡的纺棉花声里打盹,让围在臂弯里的我一头磕在窗台上。可是想想,她那时也只是个孩子啊!
记忆里最深的几件事是姐姐骂人。她不是一个泼辣的女孩,甚至都有点内向。但在需要她挺身而出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也毫不畏惧。这和胆小怕事的父母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记得有一次,我跟大姐二姐去割草。走到村后的井台边,六队里一帮人在歇息,有个人把二锸子横在地上坐上面,那时年龄小也不长眼色,走到跟前也没看到,一脚绊倒,脚脖子也正好穿在了二锸子翘起的尖上……大姐气得大骂,旁边那人自知理亏,也不还口,呆愣愣地看大姐一边愤怒地骂,一边背起我去卫生室。
其实大姐对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从来没有骂过一句。弟弟小时有点淘气,姐姐管管他,他就骂她的小名。但是越骂姐姐越笑得厉害,惹得到最后大家都跟着她笑,我真是服气。
姐姐第二次骂人是骂了村里一个爷爷。那时不准去生产队的地里倒地瓜和搂草。哪怕只是一墩两墩的地瓜,被翻出来不光丢脸,还得没收。记得那一次,姐姐在那些不知道翻过多少遍的地里竟然还半边一块地刨了一小堆。她把它藏在筐底,上面还盖了青草。走到村口的时候,还是被民兵拦住,翻出来了。结果是连筐要扣下。姐姐一气之下就骂了起来,这一下把他骂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其实论辈份我们应该叫他爷爷,但是他那时得罪人不少,只不过没人面对面顶撞他,姐姐这一骂,给大伙解了气。我们暗地里很佩服大姐。后来好多年,姐姐都不肯理他。
大姐从小就帮父母承担起了照顾弟妹的重任,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很多。那些年出门找份工作不容易。有人帮姐姐找了个活,本来都拿着行李高高兴兴去了,结果人家说不缺人又回来了。后来姐姐进了我家附近的砖瓦厂。
砖瓦厂的活很累。她和那些男人一样,一天要装几千块砖坯。一块砖坯总得有几斤重吧,要弯着腰一块块用叉子从传送带上装到车子上,那工作量大小可想而知。那几年我们几个的学费就是靠大姐这样一点点挣来的。
大姐出嫁后,也是尽力帮家里分忧。那时姐姐家的家境比我们好些,然而大姐仍省吃俭用把积攒的一点私房钱,拿给父亲应急。我下学后,有一段时间参加了一个培训班,因为不愿再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学费都是我自己挣和向两个姐姐借的。这样以来,生活费几乎没有了。大姐不忍心,有时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挤出点接济我。她对家人和对弱小的亲朋的照顾常让我泪崩。
姐姐婆家这头也姊妹五六个。日子也是有贫有富。大姐从不厚此薄彼,同等对待。其中二大姑姐家的男人因为前些年好赌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孩子结婚买房钱不够,大姐很爽快地把家里仅有的两万块钱拿出来帮她,她自己的亲姐姐却不愿借给她,过后又假惺惺地哭,有什么意思?
弟弟们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对他们说,忘了谁也不要忘了姐姐。其实我们对家里也没有多少贡献。但是因为有了那些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和小小的体谅,使我们一家,上至父母,下至外孙,四代人都很和睦。
每逢大事,大家出钱出力,共同相帮解决,没一个袖手旁观的。几年前我买房子,本来只需要两万,弟弟一下给我打过来五万。其中还有父亲的一万,这几年父亲也积攒了几个钱,只要哪个孩子有事他也高兴要凑个份。钱够了不想用大姐的,但大姐夫和我们开玩笑说:不用白不用哈。我明白大姐夫的意思,他高兴借给我们,不用他的他反而有点恼。于是拿过来,过了俩月我又息数给他打了回去。
弟弟盖房子,老公连做门窗帮着照顾了一个月。弟媳治病的这几年也一直是大姐在帮着照看药店,小弟装修房子,人在青岛,从买材料到找人施工,全是我一人在跑,那一阵孩子在高考,我自己工作也忙,一个人劈成了好几瓣。累,但是还是很舒心踏实。
这样的事还有好多。
那年大姐心脏动手术,姐夫打电话过来,我们姊妹几个一天之内就凑齐了所需的费用。姐夫很是感慨。
姊妹们都不是很有钱的人,人多事多,但因为有了这些亲人,遇到困难从没犯过愁。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大家都不是自私和计较的人。都懂得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懂得感恩,却不图回报。动到物质的时候,大家都很自觉,任何时候作为借的一方,都会主动快还,从来不会让被借的一方为难开口催要。
那一年大姐心脏手术的时间是刚过五一,正是外甥女高考前一个月。在告诉不告诉两个女儿的问题上,大姐踌躇不决了。
大姐大女儿在北京做生意,孩子刚出生几个月。如果知道,那肯定是得弄着孩子,千里迢迢跑回来。在家里还好,在医院吃住都不方便,大人孩子都跟着受罪。这还好说,关键是她一着急,这个保密工作也不好做,二女儿很容易知道。
二女儿那里是坚决不能说的。大姐详细地把时间做了安排:去青岛前,到学校看她一次,如果半月能回来,那正好孩子大休。即使知道,也能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如果回不来,就说陪姥姥去动眼睛手术……但是不说的话,万一有什么风险孩子可能会怪罪……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在一切都还顺利。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成功结束,但是出不了重症监护室家人的心就老是忐忑不安地吊着。大家都有工作,暂时只留下姐夫一个陪护,然后做了一个小小的排班,大家轮流替换一下。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青岛这边的事暂由在青岛的二姐夫和小弟安排。高密这边有我和大弟弟。就这样,在两个女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大家陪大姐顺利度过了那些日子。
出院的时候,姐姐穿上了弟媳买的新毛衣。这件毛衣领子高,能盖住脖子下的刀口。小弟媳在一边动情地说“钱没有了可以挣,大姐就一个啊。咱这是拾了一个大姐啊!”
听到这些话,我简直有点自豪。呵呵,我有次住院,全是弟媳在陪床呢!都说弟媳大姑不好处,我却一点没觉得。相反,每次回娘家,心里都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真的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了这样一群好姐妹。但愿来生,让我们还做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