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

这两年,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朋友圈晒婚纱照、晒证、晒娃。

以前听到有些人说“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了”,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等到了这个年纪,发现这句我曾以为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能要成真了。

从预感晚婚,到现在开始质疑今生是否还有机会结婚。最近常常惆怅,绝望,有时甚至想到无法自拔。整天满腹心事,都不清楚在难过些什么,有时候也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说不出口。

村上春树说,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去过另外的生活。于是,我学着自我治愈,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消解负面情绪。也因为我的自尊心,不希望别人看到我脆弱不堪的一面,于是我在朋友圈里只呈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

在网络和现实中,我都用心塑造着一个独立自主,简单快乐,骄傲的单身贵族人设。

身边好友几乎都已结婚,或是在结婚的路上。她们拥有了婚姻,不久又有些厌倦,这些围城中的人怀念单身时的简单和自由。她们因为伴侣在婚后越来越频繁展露本性而失望,因为婚姻的琐碎日常和单调枯燥而身心俱疲,因为婆媳关系不和的慢性发作而终日痛苦。大家纷纷向我抱怨:“不应该这么早结婚的”“我嫁错人了”“趁早离婚挺好的”……短暂的沉默之后,我一边叹息,一边绞尽脑汁地劝慰。

每每我为她们找到幸福而欣慰,随后又因她们婚姻中的磕磕绊绊周期性地陷入对婚姻的迷茫中。结婚或单身,是个非A即B的选择,我们都是一边庆幸选择了现在的生活,一边又羡慕着别人拥有的生活。我的人生经历太有限,无法对这两种生活做出清晰的利弊分析。但我目前的感受是,也许结了婚会后悔,可是不结婚会更后悔。

身边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你不结婚?”我总是开玩笑:“我爱幸福,但更爱自由”。这答案听起来酷吧,总比回答“我没遇到合适的”更容易终结这话题。呵呵,自由。。。去他的自由,谁来这世上是为了自由?

不过,这理由三分是真,不用总是在意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不用在日复一日的磨合中把自己变成另一副模样,不用不安于对方有一天倦了腻了会离开,不用时刻绝望“今后几十年都要和这个人过着无趣、没有盼头的日子”。

嗯,一个人自在惬意,可以完全随心掌控自己的生活,只需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太多羁绊,挺好的。

这两年常听到朋友们说“羡慕我”。

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一个平铺直叙甚至有些寡淡的人,除了迟迟未婚,人生顺遂。衣食无忧,有不错的工作,有许多的爱,还有她们因选择结婚为此失去的自由。

是。

我在山上凌晨四点看旭日东升金光万丈,和新认识的旅友结伴同行一起留影。

我周末在南京街头一个人吃着冰淇淋,走走停停,看人海茫茫喧闹盈天。

我在静谧的泸沽湖看山峦晨雾碧水涟漪,参加摩梭人的篝火晚会,挤在人群里放声高歌。

我在洱海边的公路上迎风奔跑,大笑,仰望蓝天,沐浴阳光,和天南海北的陌生人分享故事……

可是,朋友们不知道的是——

我不只是他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别人看不到我习惯性的笑容背后,那些恐惧,挣扎和撕裂。

无数次在行人寥寥的夜路上,在漆黑无灯的楼道里,在陌生城镇的小旅馆里,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无所畏惧。

又有多少次,半夜醒来,辗转难眠,只剩下手机的光照亮幽暗空旷的屋子。

一日一日,一夜一夜,一点一点熬着。

每天回到住处,关上门,关上了整个世界。

有时觉得人生无趣,一边吃零食一边追剧,实在想不开就去压马路,一直走,一直走,心想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有时突然又觉得人间很值得,然后,开始起早化妆,下班看书,写作,写日记,跑步,买菜,做饭。

就这样间歇性地,积极或颓丧,自我振作或自暴自弃。

偶尔,任由自怜情绪发作,走在路上,走在寒风里,流着泪。

看到的未来是无尽的孤独,那种感觉就像是《今生是第一次》里,“我知道我的人生要独自走过这黑暗的隧道,但没想到会是这么黑暗,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孤单,到底…到底还要走多远?”

我,有点熬不下去了。

于是——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前几年非常排斥相亲的我,把自己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开始瞒着身边所有家人朋友不停地相亲。

健身房,图书馆,自习室,公交车,新华书店,所有的搭讪,来者不拒,早就将以前谨记的安全意识抛诸脑后。我讨厌自己,明明不喜欢却逼着自己去冒险,去尝试,结果全是失望。

不过有了这些经历,若有一天我真的跌至谷底,至少可以理直气壮说一句“我曾试图主动解决问题,我真的试过了,所以不能怪我”。

如果说,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得到的开始,那么,本身一直拥有许多幸福的我,是不是很难做到“更幸福”?

生命里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早该知道,命运给予你的许多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自由也是,这世上哪有无条件无约束的绝对自由呢?别人所羡慕的自由,是我对抗了许多的寂寞和诱惑为代价换来的,是我无数次凭借并不强大的意念自我约束和自我安慰呈现出来的。

我别无选择,一定要看起来“我过得很好”,我不能让旧人看轻我,不能印证了他们的看法,理想主义,咎由自取,绝不。

可是仍有一些时刻,

当我意识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发自内心深处的大笑了;

当我越来越喜欢每天穿小白鞋和运动鞋上班的日子;

当我发现有些朋友已经认识了快十六年的时候;

当父母身体不舒服的频率越来越高的时候;

当我看着闺蜜熟练给孩子喂饭,看孩子天真烂漫地笑着叫妈妈;

当我每次抱着别人家的萌娃心生欢喜母爱泛滥的时候……

我非常不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为什么大家都能顺利恋爱结婚,而我却做不到这件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这个世界错了,那只能是我的问题。

有人说,我们得到的,都是我们应得的。如果没能得到,那证明我们想要的,并不是我们应得的。

反思这几年感情上的选择,当我遇到一个感觉不错的男生,那段时间就会自发地积极向上,特别有想要让自己变更好的欲望,有强大的动力节食锻炼,看书写字学英语,化妆打扮,生怕对方看不上我。终日焦虑和纠结,怕得到,也怕失去。要迎合对方,要伪装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缺点全部隐藏,心底里的自卑感仿佛罪孽深重。可是来日方长,我实在没有自信对方会接受我的那些真实——心里唯恐暴露才华不足的卑怯的畏惧,和厌恶钻研刻苦的倦怠。然后,很快地,我又回归了原来生活的常态。

反之,当我每次面对那些不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可以做到漫不经心,可以做舒服的自己,毫不担心会被对方取笑和嫌弃。你越不喜欢一个人,你越能信心百倍、轻而易举地吸引他,深信你的好与不好,对方都会一并喜欢并接纳。哪怕素颜,哪怕出丑,他们也能发现你的闪光点,你在对方眼中仍能感受到“你最珍贵”。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理所当然的付出,有人愿意理解你,支持你,宠爱你,是一件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备受感动的事,感动伴随着的是决定的动摇。在考虑的诸多因素里,我最无法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是,每当这时我就丧失了斗志,只想随遇而安,反正我就算止步不前,也有足够的安全感。可是我不甘心,如果缺少了来自另一半间接给予我的动力,那么我的下半生势必走向颓废。

因为喜欢过一类人,所以,后来遇到了别人,仍忍不住把之前的人当作择偶的蓝本。以前闺蜜跟我说,不要高攀了对方,其实,你看不上的可能有的是适合你的。当时我拒绝接受,现在我慢慢明白了一些,那些短时间内能吸引到我的人,结论就是我配不上他,而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够我的标准(虽然我也自知并不够好)。

是的,我的初衷是想要找一个能令我仰视的人,在精神层面引导我激励我,像人生导师一般。但渐渐明懂得,如两人不势均力敌,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你只知退让和哭泣,根本没有底气任性和战斗。如果对方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怎么能给予你最大的包容和谅解。是啊,他再好,和你的人生有什么关系呢,这道理我懂。

只是,倘若我没有很多很多的爱给他,这段婚姻在我眼里顶多是一点点的合适和一点点的时机,那我将如何捱过漫长余生。一想到几十年里所有本该很幸福时刻的幸福感都被打了折扣,我便想要沉沦堕落。我深知自己不一定有勇气逃脱不幸婚姻的枷锁,毕竟许多中国式夫妻维持婚姻的不再是爱,而是所有与爱无关的一切因素,比如财产分配、子女抚养、舆论压力、父母脸面等一系列问题。但是,一辈子,是我所拥有的全部了;而一辈子不幸福,这代价太大了。

那么,与其这样,我宁愿自我慰藉:一个人直面世界虽不容易,但生命从不曾离开孤独而独立存在,直到最后的最后,唯有孤独永恒。

我是个有些厌世的人,有时不懂有幸生而为人,活着有什么独特的意义,我们能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人类恋爱结婚又能为我们的人生带来些什么?某些时刻不好的预感总是倏然来临,微斯人,吾谁与归?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好像确凿无疑的念头,但愿这预感是错的。我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少些理性,能义无反顾地带着感性和冲动去和另一个人奔着白头偕老去,从青丝到暮年,并且说一句“在认识他以前,我质疑自己这辈子是否有机会结婚;我结婚几十年以后,从未后悔嫁给他,也从未想过再嫁给别人。”

我常常好奇,如果当中某一次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现在的我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什么惋惜,一是觉得日子过得并不惨,孤独有时也是一个人的狂欢;二是假如从头来过,其实结果可能还是差不多。

你的名字已经在很多人的记事本里,被划掉了吧。

你已经把你的记事本里划掉的名字,回想过很多次了吧。

从前觉得很重要的事随时间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越来越六根清净,不想喜欢人,也不想被人喜欢,所有可能损害我现在幸福感的人和事都不想去触碰,只有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当然,亲人朋友也要平安喜乐)。

将来某一天,我可能会忍不住回头,忍不住后悔,后悔没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完成这件事,没能拥有一个会有人等我回来的家,没能和爱人分享早餐时的早安和晚餐后的晚安,没能实现我所向往的囿于昼夜、厨房与爱的愿望。


好啦,负能量发泄完毕,不再继续自怜了(否则我要开始鄙视自己了)。继续积极向上,好好上班,好好看书,好好爱人,爱世界。

人生的路要靠自己走,大雨要自己淋,内心也要由自己来填满。

哈哈,有些惭愧,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轻人明明健康顺遂,至亲好友都在,没经历过什么悲欢疾苦,怎么整得这么颓丧。

其实,很感谢这段自己和自己相处的时光,使我得以有时间看一些书,明白了一些道理,学会用文字和自己对话,记录成长;

使我得以一个人随心去一些地方,看了许多美好的风景,从此怀揣着看遍山河湖海的期待;

使我得以独自经历了一些事,学会自己去思考应对,不断地反思并加以修正;

使我得以拥有更多的私人空间,更特别的人生经历,让我体会到我们有时候比自己想象中强大。

我也很感谢我的父母,对于婚姻,他们从不催促更不逼迫,外部环境自由,内在声音就更清晰:没有什么比我珍贵的人生更重要,人间很值得,我要好好走一遭。其他的先不多想了,毕竟是否过得惬意快乐,跟结不结婚并没什么关系。

(1.由于文章是分三次完成,所以随心境不同,情感跌宕起伏,字里行间有压抑也有释然。第一和第二人称在切换,理性和感性在切换,悲观和乐观也在切换。

2.受到强烈的想要宣泄悲伤情绪的欲望驱使,在一个非常沮丧的晚上开始动笔,在一个周末的清晨起床后听着栗先达《一万光年》一口气写完,写到腿麻……

3.思绪万千,想表达的内容太多,奈何文学水平浅薄,有些词不达意,所以有的地方措辞有点混乱。

4.我知道有些想法很幼稚可笑,希望以后的我能原谅现在的自己吧。)

几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又在想着什么?

                                                                                                                    ——写给几年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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