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再次踏入急诊室的门,一瘸一拐的走进里面,先量血压、后挂号。
深夜的急诊室,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白日的喧嚣褪去,只剩下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惊扰的。抬头看去,两个大人带着穿着校服的孩子冲进来,男生捂着手臂,校服上渗着暗色的血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恐。听他们断断续续的叙述,自家的孩子被骑电动车的年轻人撞到了,急诊的外科医生,边查看孩子的伤口,边询问孩子哪里有疼痛感。大概进行了二十几分钟的检查后,门诊算是结束,孩子父母带着孩子去缴费、处理伤口。
等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我,看着脚上的水泡越来越大,被烫伤的皮肤开始流脓,疼痛感让我有些烦躁,疼痛感已超过我的极限,幸好医生开始给我问诊,看了我的伤口后,然后熟练在电脑上写着病例,问诊结束后,开单、缴费、然后给护士给我处理伤口。当我拿着单子走在大厅时,急诊室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伴随着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平车飞速推进,上面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已看不清面容,医护人员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喊着生命体征。“酒驾!撞护栏上了!”有人低声说。抢救室的门“砰”地关上,将那一片混乱与血腥隔绝在内。门外,一个可能是家属的男人,瘫坐在长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
整个走廊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个学生的伤痛是尖锐而清晰的,而眼前这扇门后的生命,却是悬于一线、模糊不清的。酒精麻痹了神经,却麻痹不了命运的残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烫伤的手臂,那清晰的痛感,此刻竟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庆幸”——至少,我知道痛在哪里,至少,我还清醒地坐在这里,为这微不足道的伤痛感到懊恼。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分钟都被拉长,浸泡在消毒水、血腥气和无声的祈祷里。那个学生的伤口包扎好了,他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背影有些踉跄,但总算走向了外面的夜色。而抢救室的门,依然紧闭。那个男人的呜咽变成了低低的、持续的啜泣,像一根细弦,勒在每个人的心上。
轮到我看处理伤口时,护士看着我被烫得发红起泡、流脓的脚,轻声说:“还好,不算太严重,处理一下,按时换药就行,两周内不能脚不能碰水,忌口辛辣食物、酒水。”她语气里的平静,与我刚才所见证的惊涛骇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忽然觉得,我这点伤,在这生死场里,简直像一粒微尘。
离开医院时,已是深夜。外面已经下起小雨,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给公司的领导发一条请假信息,然后和好友说了一声,周末的活动取消,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脚上敷了药,清凉了许多,但心里的震荡却久久未平。回头望去,急诊室那盏灯依然亮着,像一个倔强的守望者,收纳着这座城市深夜所有的意外、痛苦与挣扎。
我们总以为生活是一条平坦的轨道,按部就班,日复一日。直到在深夜的急诊室里,你才会真切地看到,这条轨道是多么容易被一个趔趄、一次侥幸、一瞬间的疏忽而彻底颠覆。那个学生的鲜血,那个酒驾者危在旦夕的生命,还有自己脚上烫伤的伤口,都在无声地诉说:生命它坚韧,可以承受缝合与抢救的剧痛;它又无比脆弱,禁不起一次轻率的挥霍。
今夜,我没有抱怨烫伤带来的不便,我也知道未来的两周都需要每日去社康换药、每周复查一次。未来几个月都需要好好养着这条腿,可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只有劫后余生般的清醒。能健康地呼吸,能清晰地感知疼痛,能自己走出医院的大门,这本身,就是生活莫大的恩赐。
我会翻过眼前这座山,看到万丈晴天,加油,一切都会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