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Brenda Lin似乎是在微笑,然而,随着她止不住默默流出的泪水,我的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案件对悉尼华人社区的影响力,只知道从案件发生的2009年7月至今,经历了三年法庭聆讯;检察官、律师大换血;陪审团解散重组;嫌疑人取保候审等漫长的过程,最终在2017年1月,陪审团依然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以11票的多数做出终审判决。
2009年7月18日早晨,我作为公司运营经理,和往常一样先巡视离家最近的分店,位于Epping火车站旁商业步行街上的一家店。隔壁邻居店铺也都和平日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应该比我们都更早开门营业的书报店却大门紧闭。因为是这里常见的夫妻老婆店,没有人多想,东主有事,贴个条子就不开业也是常有的事。
随后,一辆采访车停在路边,有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和美女主持人下来,沿街挨家挨户问一些不痛不痒却奇怪的问题,比如最近是否见过书报店夫妻?他们为人如何等等。
大大的问号挂在每个人脑子里,但是依然没有人往更坏处想。2009年的悉尼,特别是北部Epping这个一直属于比较高尚的住宅社区,即使不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始终民风淳朴,犯罪率极低。
中午开始,越来越多的警车聚到门前。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下午新闻爆出,经营书报店的店主一家五口——两夫妻,两个分别12岁、9岁的儿子,还有住在一起妻子的妹妹,五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害在位于北Epping的家里。15岁的大女儿由于跟着学校外出游学,逃过一劫。
这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投入平静水面。
华人在澳大利亚一向都是以勤勉、小心谨慎著称,从不惹是生非,甚至连澳洲本地都罕见如此血腥的灭门惨案。而且还有两个学龄儿童,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
林家三个孩子都在附近学校读书。新闻出来的当天傍晚,书报店紧闭的门前,已经堆满了鲜花,更多的是孩子们的同学送上的卡片……第二天早上我上班时,鲜花已经堆到了马路上。
2009年10月以前我住在Epping离他们仅百米的公寓里。每个周六早上,进书报店买一份周末版的华人报纸——这是当年大多数华人会做的事,因为所有买车租房找工作等广告信息,都指着这份报纸。
店主林先生虽说来自广州,却像个高大憨厚的北方人。而我买彩票唯一一次中奖,就是从他家女主人手里买的,印象中那也是一个安静温婉的斯文女子。作为多年商铺邻居,没有特别熟悉,但每天出入相互点头示好都是有的。突然间就以这样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离开,至今,包括今天还路过书报店门口,我都再没有踏入那家店一步。
Brenda Lin从15岁变成了孤女,随后搬去与姑姑、姑父同住。然而在随后的系列报道中,陆续曝出谢姓姑父成了嫌疑人,孤女被姑父性侵,这成为姑父的杀人动机等等……2011年5月谢姓姑父被批捕,2015年12月依然证据不足被取保候审,2017年1月,一滴神秘的混合了四个受害人的血渍,成为定罪的终极武器。
澳洲历史上最凶残的灭门案尘埃落定。
我们在追逐案件系列报道的时候,Brenda成为隐藏在后面推动案件进行的助力之一。因为人们都说,如果没有性侵这回事,很可能此事便不了了之。因为直到现在,谢某仍不认罪,还有很多人质疑几乎没有直接证据的判决。所幸澳洲对保护妇女儿童还是很不遗余力的,所以对案件的重视程度某种意义上讲是Brenda的贡献。
可是,青春期少女是如何度过这些年长大成人,并且看起来乐观、阳光呢?
2月16号新闻报道说Brenda Lin将首次接受采访。先不说本地媒体网站,单单华人论坛上这条新闻的点击率已经超过十万。今早论坛上刚放出来Brenda Lin的采访视频,点击量已经超过一万五千。
多少人是和我一样流着泪看完采访的。
这个才23岁,却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成熟的女孩。哽咽着说出最大的遗憾,是在父亲送她去机场那一刻,出于少女的傲娇,没有上去拥抱父亲,并告诉他有多爱他。跟母亲和弟弟的通话,也只是匆忙的说“只是一周而已,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现在,她说,我会愿意付出任何东西来换取我的家人回到我身边。
她说,我现在看到那些美满的家庭,我就对自己微笑,他们真幸福美好。我再也没有这样的美好了……
又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女子。她内心一定无比苦涩,但她仍然在采访中选择全程微笑。她说她以后做每一件事都要尊重她逝去的家人。
林家有女终长成,希望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爱,她的家人在天之灵都可以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