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其说炽,传中国,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著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
门墙,师门。
臧获,奴婢,此处代指盲目的信徒。
间气,英雄豪杰因天人感应而禀受天地特殊之气,应星象征兆出现于世的现象。《春秋演孔图》:"正气为帝,间气为臣。"
生,指少年时期,以感性认知为主。
长,指成年以后,以理性认知为主。
耳目恬习之事,指佛家宣扬的虚静寂灭等感官体验。
世儒,指受佛学熏染的儒家学者。
横渠先生说,自从佛学兴盛以后,在中国广泛传播,儒者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圣学的真义,已经被佛学吸引,相率陷入其中,把佛学认定为人生大道。其习俗流行天下,以至于无论善恶、知愚,男女信徒无不深信不疑。在此环境下,使得那些有潜质的英才少年向往虚静寂灭的圆满境界而沉溺其中,成年以后则追随那些崇尚佛学的学者,于是不知不觉被佛学所裹挟,从而认为人可以不需修身就可以成为圣人,不需要学习就可以悟透终极大道。所以,他们还没认识到圣人的思想,便认为圣人的言行不必效仿学习,还没有理解君子的志向,便认为不必学习先贤的文章。
佛教盛行以来,愚者惑于祸福寿禄,期待好事可以从天而降,祸事能够不近己身,或者寄希望于来生;知者溺于空虚,期待立地顿悟,直入如来境地。
佛家宣扬不立文字,教外别传,顿悟成佛,故可以不修而成圣,不学而悟道。
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弊。自古诐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哉!
《孟子・滕文公篇》:“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 人伦不察,忽视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等人伦关系。
《易・乾》:“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庶物,万物。儒家主张格物致知,庶物不明,不明白事物产生发展的内在规律。
《尚书・大禹谟》:“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易・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横渠先生说,正因为佛学盛行,导致人们忽视人伦秩序,不致力于探求事物之理,国家治理懈怠,道德观念混乱。社会上到处充斥着佛家言论,在上位者不严格礼制以防范伪说,在下位者不修学问以辨析其弊端。从古代开始各种偏颇淫邪的论调,总是一起兴起,佛家从出现到现在已经一千五百多年了。如果没有独立不惧的精神,精一自信的信念,出类拔萃的人才,怎么能够树立儒家的正学地位,与之争辩是非,剖析其中得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