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朋友。
他喜欢男人,而她也喜欢男人
他谈过数次恋爱,他说,我就像被抛弃数次的玩偶,长相乖巧,然而居无定所
她在市中心的高楼上班,早出晚归,她知道他们交流甚少,仅仅是见过数面的陌生人
他和她合租,准备早餐以及晚餐,他是一家咖啡厅的侍应生,那家店因为开在繁华地段,价格不菲
她去过他工作的地方,她说,咖啡一点也不好喝。她还是喜欢喝家乡的粗糙白茶
更何况,那家店有一种令人伤心的腐败和没落,不由得深究,大多数年轻人愿意去那里也仅仅是为了麻痹自己
何必自欺欺人
但她支持他在那里工作,他是个思想简单的好看男子,他不会多想,他仅仅是工作而已,而且那里的工资,很高了
她是小镇上长大的人,他算半个老乡,南方的无名小城,早已被拆毁,父母迁居福建,都是生性寡淡的人,交流极少
她每个月仅仅寄回生活费,家里是茶商,远比他和她富裕得多,但她这样做,让自己心安
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恋爱,然后,抛弃,被抛弃,哭泣和满足,安慰,被安慰。
有很多人喜欢他,他仅仅是不快乐,而在恋爱中得到满足和短暂麻痹
平心而论,她很少看到像他这样好看的男子
她不参加派对,不乐衷于打扮,没有固定男友,没有朋友,轻微自闭,每天服用大量药物
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间什么场合遇见他,大概是两个无药可救而孤单到骨子里的人,自动聚到一起,开始合租。
他们租住的房子在市中心高楼里面,她喜欢看人来人往的样子,大概是一种众生相,她渴望站到一种神的视角去观望这个世界,可是她并不想拯救任何人,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自私,因为我不懂得被爱,也不曾去爱。不会一种姿态,那种悲悯救世的样子,我不曾见过,我也不知道怎样去演示它,诠释它
他是孤独但天真的双鱼男子,渴望被爱和去爱,换过无数爱人,越来越孤独,眼睛像清澈的湖,美好却让人看不懂
大多数人也并不打算看懂他,他们分享他的美,他的温柔,尽管他不自知,对于他来说,温柔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品质或者性格,他不理解什么是温柔,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
他对她很好,是同类的一种亲近,但他们的亲近方式和其他的人不同,分享早饭,轻声道早晚安,已经是最大程度
他问她的家乡,她来自南方无名小城,已经不复存在,为了修一条路,已经被拆除
他是家世良好的男子,因为性取向问题悄然出走,离开家去到上海,偶尔向家中寄信,信中处处掩饰,粉饰出太平盛世
他们不可能相爱,但他们是夜晚降临时相依偎取暖的人
他说,其实我们可以相爱,但我们的爱,不同于任何感情,我们也许接近家人,但我们可以用同类来形容,因为只有我们了解彼此和对方所受的苦
她明白这种感情,就像她在咖啡厅遇见他,讨论不超过一小时,已经确切了解对方属性,明白是稀少相同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和他合租的原因,她不相信人群,不相信人类,人性
人性太黑暗,所以我们亲近宗教
她每个星期去基督教堂做礼拜,她说,我这样,是向上帝借取一个柜子,用来存放我的灵魂,虽然它锈迹斑斑,斑驳多伤痕,但在上帝眼中,它依然可以被接受,并且再次改造
她点燃一支寿百年,静静吸,偶尔吐出形状独特的烟圈。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笑容天真,他欣赏她,就像她以同样情感对待他,彼此熟悉而庄重
她最近的恋人是一个年老男子,异常优雅,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坏习惯,早婚,持续十余年,最终因为隔阂而分开
他见过他,欣赏他,他说,你我所喜欢的事物,是同样的,就像我们,应该是一个人所具备的两种性别
他对于美的事物没有抵抗力,事实上,他也并不打算抵抗,人生这样短暂,不如及时行乐
他喜欢他。
她明白这种感受,她对他说,我们不可能爱任何人,但是我们欣赏这些人
他赞同
他们换了无数恋人,灵魂居无定所,分享彼此秘密,心得,然而越来越孤独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他说
她讨厌见心理医生,每次见面,医生会说,我欣赏你的才华,但你本身是畸形的,病态的,而我的能力已经不足以拯救你,我只能给你一些微不足道的药物,来减缓你的痛苦
她想,我一点也不痛苦,并且不需要被救赎。于是她浅浅地笑,说,谢谢你
她服用各种药物,觉得没有任何作用,服用的过程反而刚好自我麻痹,她想,一切都是相反的吧
他劝说她停止服用药物,他说,药物对我们已经失去作用,何必伤害身体
她只是享受过程的匆忙旅客,需要一种快速的方法暂时停止思考
所以这些药物就像零食一样,没有果腹的功能,只能够短暂带给你,我吃了东西,这样一种感受,但你还是会饿
她对他说,我们会在天亮之前得到救赎吗?还是不会呢,因为我们终将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我们看见一缕光,试图用它照亮自己的生命,然而我们的力量太微弱,只是一起拥抱着下沉。
她说,我有时候在想,是因为钢筋水泥把我们变成现在这个病态畸形的模样,还是我们本该如此?
他问她,在旅行时,你可快乐。是的,我非常满足,像父亲早年带我去普洱一样,因为窥见新奇而自然的事物,我很欢喜。
他说,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你是我,我也是你,我们成为彼此胶着粘连着的一部分,我们也许本身就是一个人
那么熟悉的感觉
我喜欢梵高,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这个无情的世界把他逼上绝路。我试图从他的画作中寻找救赎,在我没有了解他的时候。
他笑了,像一片虚无的粉紫色泡泡,美而寂寥
他说,我们会得救的,请你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相信明天早上的太阳会和今天的不一样,而我们被它的光芒指引,我们会离开黑暗无比的荆棘森林,你我都会在开满野花的原野重生
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