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云燕
张晓久儿穿上军装的那一天，不是忙着向亲友们告别，而是跑到河儿东去找英子。他见着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英子，我们的军装发下来了，你看我穿这身军装怎么样。”说着他就转了个圈儿给英子看。
张晓久儿穿军装的样子的确很英俊，让英子吃惊不小。可英子就是不夸张晓久儿，而是夸这身还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英子说：“哇！这军装真好看！真是人靠衣妆，马靠鞍，是个人穿起军装来都好看了。要是我也能当个女兵就好了！”其实她心里在说：“晓久儿，你真帅！我太喜欢你了！”可英子不敢这样说出口。晓久儿是定了娃娃亲的人。
晓久儿定亲的姑娘家住在河儿西，是大队会计的闺女。晓久儿从小儿就讨厌她。上小学的时候，他还指使人打过她。私下里他还逼着她辍学，不许她再到学校上学来了。
晓久儿说：“杏子，你还想长大给我当媳妇？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长的那丑样儿，跟大肥鸭子似的，整天流着大鼻涕。恶心也把我恶心死了。快跟你爸说去，这个端午节就跟我家退亲去。”这话晓久儿跟杏子说过也不止一次了，可一年年地过去，杏子家跟晓久家依旧是娃娃亲家。倒是杏子不久就辍学了。
杏子读到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下地干农活儿了。所以没几年认识的几个字也丢在山坡地里了，她基本成了文盲。
晓久儿在村里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心气儿也让墨水养高了。随便看班里哪个女生都比杏子长得好。他回家没少跟他妈闹脾气，也不止一次让他妈退亲去。他妈就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凭什么就不要杏儿了？就咱家还佩嫌弃人家杏儿？”想再继续数落晓久儿，他爸正好开门从外面进来，狠瞪了一眼晓久，又瞪了一眼晓久儿他妈，他们就再不敢说话了。
晓久爸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受人指使成立过反动会道门儿，后来成了政府管制对象。要不是杏儿她爸从中托人调和，晓久他爸就收监入狱了。
算是知恩图报，晓久儿家上赶着跟杏子家成了儿女亲家。从小到大晓久儿家一直供养着杏儿，已经十几年了。逢年过节都要按照山里老礼儿给杏子家送礼物、吃食、毛线和衣服料子。那时候山里穷，供个媳妇也是挺难的。
难道这十几年花出去的钱就这样打水漂了？再说要是这样忘恩负义，村里人的口水也能把晓久家淹死啊！
晓久当兵走的那天，特意又跑到河儿东跟英子说：“英子，你不许定亲，等我提干把你带出去！”英子不说话，只是笑笑就回去了！
晓久儿怀着一个远大的理想当兵走了。
晓久给英子来信，没有甜言蜜语，只是说：“英子，你等我啊！我好好干，一定干出个样儿来在山外面安家！”英子回信也开门见山 ，她说：“晓久，光说不练王八蛋，有本事你三年就提干，我甘心情愿跟你在外面跟拉砖、砌瓦，建个最简陋的家！”写完英子就哭了。
杏子到河儿东来找英子，想假装偶遇。其实英子早在房后头园子里看见她在她家胡同口儿转悠了。 英子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问杏子：“杏子，你是特意找我来的吧？”杏子忸怩半天才红着脸说：“英子，你跟晓久儿通信了？他怎么说？ ”
英子知道杏子不识几个字，就从裤袋里掏出信递给她说：“他还能跟我说什么？你自己看吧！”
杏子接过信，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她也不打开，只是双手不住地摩挲着。半晌才哭着说：“英子，我知道晓久儿喜欢你。可我不怪你们。”呆立半天她才又说：“我知道我不配晓久儿，可......可我爸说，他.....他是跑不了的！早晚他还得回来做我们许家的女婿！”英子就不疾不徐地说：“但愿你爸是预言家！但愿你也美梦成真！”说完英子从杏子手里夺回了信。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瞬间，杏子又说：“英子，你还不知道，晓久儿也不知道，他当兵就是我爸托的关系！我爸说晓久儿心野，得让部队管他几年，回来才能有个好前程！”说着杏子走近英子又说：“英子，咱俩就在这儿立个约吧？他要是不回来了，你就跟他远走高飞！我没有二话，我保证我爸也不会为难你们两家。”英子就接口说：“杏子，就按你说办！有一天他要是再回来，我就远嫁他乡再不回家！”说这话的时候，英子坚信晓久儿很快就会被提干的。她最后又轻蔑地白了杏子一眼就转过身去决绝地走了。
晓久真是很努力，仅一年时间，他就在全师比武大赛中脱颖而出，成了神枪手儿。
他把这消息写信告诉英子的时候他说：“英子，这就是希望！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英子回信说：“晓久儿，你多用点劲儿在操练上，争取早点儿提干啊。......。”写信的时候，两人心情一样都有点儿急。
第一年，晓久儿是师级神枪手儿。第二年，晓久儿就成了军级神枪手儿。第三年，晓久儿依然是军级神枪手儿。没有被推举参加更高一级别的比武。因为他的家庭有历史问题也没有被提干。
晓久儿再给英子写信，英子再也不回信了。她知道，杏子她爸就是村里的“预言家”。杏子的美梦很快就要成真了。
晓久复员回家的那天，英子果然远嫁了。英子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就被婆婆家的马车接走了。晓久儿则是顶着晚霞进的家门儿。
杏子一直在晓久儿家等他，她手里摆弄着一张“招工报名表”和一张“结婚介绍信”。
晓久妈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杏儿，把两张表格都留下，你就放心回去吧！明天就叫晓久儿去你家。以你现在大工人的身份，晓久儿还能嫌弃你？再说我们家也不能辜负了你们家这些年的照顾啊！明天就叫晓久儿跟你去乡里领结婚证去。后天就拜托你爸把晓久的招工的名额报乡里去。”
晓久儿他爸也接口说：“等你们俩都成为正式工以后我们就给你们举办婚礼。两家都盼着你们往后恩恩爱爱过日子呢！杏子就不卑不亢地说：“我爸说了，他当工人不着急，结了婚一准儿就把名额报上去。我爸跟铜管厂厂长是老关系，叫他去保卫科上班。招呼都打好了。
晓久儿当兵三年都没回过家，进门儿刚放下行李。杏儿二话没说，就把两张表儿摊在桌上让晓久儿看。晓久儿一直蒙愣着。看看爸，又看看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晓久儿他爸就上前解释说：“这是两张能改变你命运的表格儿，一张是结婚介绍信，一张是招工名额表。第一步，明天你就跟杏子去乡里领结婚证。第二步，领结婚证回来就直接到你老丈人家去交招工报名表。第三步就是结婚！听懂了吗？”
晓久儿就问：“那英子呢？我得去问问她！”晓久儿妈就讽刺地说：“人家英子今早儿就嫁人走了。都懒得见你最后一面儿，你还不死心呢！” 晓久儿半晌无语，最后无奈地点点头，看了一眼依然像肥鸭子一样的杏子。无力地躺倒在炕上。他认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