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自船尾起身,身躯宽大,自船尾拱了过来,船上遭了挤压的乘客,不由白眼、埋怨相加,那人竟也一面赔罪,一面诉苦,完全不似武林人士的脾气。
萧楚虹见这人身材臃肿,个子不高,矮矮胖胖,好像家里的水缸,头上的头发少的可怜,咋一看像一个肉球。穿一身红衣,大鼻子大眼睛,活生生的一尊笑弥勒,左腰系着一个酒葫芦,右肋下挂着一个长木箱,手里不住地盘着一个八卦手串,脖子后还插着一把鹅毛扇,似僧似俗却也非僧非俗。
沈长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襄阳凤雏,庞多庞先生。”“哈哈哈,凤雏不敢,胖子却是敢作敢当。”
“庞先生,聪明绝顶,这头发倒也是很争气啊。”
“嗨。”庞多叹道:“昔日青丝三千丈,如今青丝变白发,白发变脱发,好事,好事。”
沈长峰道:“你要是念佛修身养性,也许能得大道。只不过,可惜了。”
庞多道:“念佛?佛祖的话我二十年前就滚瓜烂熟了。养性?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襄阳庞多。”
“你倒是一直没变,还是这么狂放。”
“哈哈哈,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用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老庞的聪明不在庙里。”说着从木箱里翻出一条狗腿,大袖一抖,抛出一只蒸鹅,只见他将木箱的活角木头,掀了掀,转了转,竟然宽出了一倍,显然一个小木桌,揭开箱底的铜环,十几个各色质地的酒杯茶杯露了出来,一格一格被竹片隔的整整齐齐。
庞多的手游过木箱,像抚摸情人的手道:“奇技淫巧,献丑献丑。”
沈长峰一见笑道:“幸亏你不在庙里,否则我哪有口服?看你这个样子,是连佛脚也不准备抱了?。”说着撕下一条鹅腿递给了萧楚虹,庞多笑而不答,见萧楚虹问道:“沈兄弟,这小家伙是谁?”
“这是我收的弟子,虹儿叫人。”
萧楚虹道:“伯伯你好。”
“嗯嗯,小朋友,今天我很高兴,来,陪伯伯喝一杯。”
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两个古藤杯,又从腰间解下了葫芦,晃了晃道:“百草酒,集百草,浸美酒,酒气清醇满香,如雨润物,令人未饮先醉。喝这酒,需用古藤杯,百年古藤才有酒意。来,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萧楚虹刚咬了一口鹅腿,一听又要喝酒,咕噜一口吞了下去,摆手道:“不不不。伯伯我不会喝酒。”
庞多道:“小朋友,刚才喝烈酒的豪气哪去了?来,你喝一杯我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沈长峰大乐道:“虹儿,这位伯伯是诸葛亮再世,卦象极准。快喝,要不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萧楚虹爱听说书的讲三国,早就幻想有一个掐指能算前后五百年的活神仙,听沈长峰这么一说就更相信了,连忙把酒灌了下去,一杯下肚,微微酒辣,但却有说不出的清香,心中一喜,有饮一杯,最后一杯细细品味,只至最后一滴在牙缝转了几圈,流入肚里,翘起大拇指赞道:“好酒。”
庞多道:“看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豪气,我送你百草酒的方子,到时候你回都天峰多酿几坛,就不愁喝不到了。”说着,递给萧楚虹一张纸,又将八卦手串解了下来,一摇古藤杯,八卦进杯,酒杯越要越快,“嗖嗖嗖”四枚卦图从杯口掉了出来:坤、坤、震、兑。庞多凝视道:“阴疑于阳必战,为期兼于阳也,故成龙焉,犹未离其类,故成血焉。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言罢,不再睁眼。
沈长峰道:“老庞,你这玄经里的话,我听不懂,直说,什么命数?”庞多合眼道:“这个小朋友,是你门派的大幸也是大难,他血光太重,正邪不定。影响他一辈子的绝不会是你,长峰。”沈长峰道:“他一生会怎么样?”庞多道:“他是大器之材,无论正邪都是两端的人物。玄天派是他的门,黄地可能就是他的坟。”
沈长峰道:“黄地是什么意思?我作为他的老师,应该相信他的品质和资质,把他培养成材,接我玄天的门楣。”
庞多叹了一声:“我半辈子钻研卦象,准多误少,命数这东西总是天在看,人不能定天。”
回头看去,萧楚虹抱着葫芦又甜甜的睡去,庞多望着点点斜阳西下,仰头一杯,萧然唱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