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斌回到陈绍的住处已经是第二天晚上8点。尽管疲惫渴睡，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陈绍承诺的给他做好吃的会是怎样的惊喜。想想此人当年连写字都嫌麻烦，很难相信在厨艺上能有什么成就。
推开门他很快就失望了：家里全然没有半点做过饭的烟火气。陈绍趴在餐桌上的电脑前，书和稿纸乱七八糟铺了一桌子。看到他回来，忙得一天都没吃饭的陈律师一脸兴奋：
“回来啦？昨天我找Jerry和师姐讨论了你说的意见，我们都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知道微软小冰吗？就是微软推出的聊天机器人～我们马上决定照着小冰的原理给Lawrence加上聊天的功能。Jerry推荐给我了一些课程和书。你敢信吗？我这个文科生现在正在学人工智能！“
陈绍话说得又快又急，韩医生抚额，心下一片悲凉，深悔怎么没有在医院食堂吃完饭再回来。
拉开了架势的陈律师最近忙得脚不点地。随着天使投资的到位，耿师姐给Jerry配了两个全职码农加速完善Lawrence作为离婚律师这个功能，因此对陈绍处理案例的速度要求也陡然增加。Lawrence就像一个疯长的孩子胃口越来越大，Jerry从网上找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法律咨询对话已经不能满足TA的消化速度。这个小小的创业团队必须找到更丰富的学习资源来喂养这个AI婴儿。
“纪晓昀？就是你之前说很讨厌的那个微博公知？“许多天没有见面，难得凑在一起吃晚饭，餐桌上倒是没有冷场，俨然已经成了陈律师絮絮叨叨的工作汇报会。韩斌一听说陈绍最近开的脑洞，不禁有点愕然。
“是大V，不是公知。“陈绍想了想，最终懒得给一个没时间刷微博的医生解释公共知识分子和大V的微妙区别，“总之我去找了他，请他把部分向他私信咨询的案源转给我，我来提供咨询。”
“搞不明白你们律师界的关系。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韩斌从一盒重庆辣子鸡里努力扒拉开辣椒，找到一块鸡肉放到陈绍碗里。陈绍平时吃得少，一忙着说话更是忘了往嘴里塞东西。为了刺激她的胃口，一向饮食清淡的韩医生也不得不吃得越来越辣。
“当然有好处！”陈绍拍着桌子，似乎对自己这个妙想非常满意，“他本来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最爱在微博上标榜自己热衷于为屁民伸冤，其实不过是打造个人品牌，为他的律所拉生意。但很多舍不得给律师费的老百姓真信他会无偿提供法律咨询呢，所以每天他的私信里都收到无数法律咨询。现在我的微博号号称是他的助理，帮忙处理没油水的咨询需求，这样我得了案源，他又能挣个扶危济困的好名声，岂不是双赢？”
韩斌不太能领会这桩合作的妙处，只记得陈绍说过这个大V似乎有点好色。一想到这个功成名就而且有共同语言的男人，以后可能借着工作跟女朋友有更多互动，他已经提前吃上醋了。他固然知道医生不会一辈子这样穷下去，但在境况稍有起色前，他这样的小医生找女朋友都困难，更何况是他心目中这么完美无缺的女朋友。
“你的微博号是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久已不用的微博。
陈绍眨眨眼，冲他神秘的一笑：“老罗Lawrence”
他一怔，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取得真是精妙。只是十多年前老罗这个外号就已经是他的专属，此刻被外号的主人收回赐给了新宠，他禁不住又喝下一碗醋。
2015年在两个人疯狂的忙碌中呼啸而过。韩医生继续轮转了神经外科和胸心血管外科，继续值着惨无人道的马拉松式大班，继续在带教老师的敲打和病患嘈杂中磨砺着手艺和心性。陈律师这边厢却风光得多：纪大V慷慨地引流着想要“白嫖”法律意见的求助者们，勤恳的小助理“老罗Lawrence”照单全收，还把各种咨询整理成案例做成了普法专栏。这些公益善举为Lawrence带来了微博上的庞大粉丝量，这背后自然是陈绍和她新招募的律师团队日以继夜工作的结果。
作为一家初创公司，木兰所自然请不起也请不来资深律师处理这些不收钱的咨询。好在耿秋目光老辣，找了好些小所里案源不够的年轻律师来兼职工作，按件付酬。有了Lawrence强大的搜索能力，查阅法条和判例的工作颇为省力，兼职律师们处理群众咨询也轻松了许多。而这种“工人智能”又反哺给“人工智能”，形成了学习的良性循环。算法的好处就是忠心耿耿，而且不知疲倦。
同样不知疲倦的还有如今已经荣升产品经理的陈绍。开始与Jerry合作不久，她就已经意识到仅仅只懂法律根本不足以推动Lawrence的研发。在无数次被Jerry艰深难懂的码农语言虐到崩溃后，她干脆自学起了AI相关课程。以27岁高龄开始学一门全新的学科实属不易，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并不用学成一个优秀码农，只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懂得计算机程序的原理和工程师思维，从而能够与公司里穿格子衬衫的那群人顺畅对话。用她的前客户Z公司那位喜欢充当创业导师的张总的话来说：创业就是要在被一脚踹下飞机之后，落到地面之前，火速学会飞行。
随时可能摔落到地面的焦虑让整个公司都绷紧了弦。2014年狂热的创业大潮中VC四处撒钱，到2015年下半年资本退潮时，无数的新扎CEO们才发现自己在裸泳。资本寒冬来袭，前期高歌猛进的项目融资越来越困难。耿秋几乎已经顾不上木兰所和Lawrence项目的日常管理，每天都辗转于各个路演，向捂紧钱包的VC们一遍又一遍描绘Lawrence未来美好的前景。
AI大热和资本渐冷，冰火两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