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里的幸福

大学毕业后,她牵着他的手,来到北方一座古老的城市里。

为了省钱,他们租住在郊区一所简陋的农民房里;房子不但破旧,而且四壁漏风。不是他们不想租套更好的房子,可看看越来越瘦的钱包,他们只能选择在农民房里落下脚来。

房子租好后,他们便开始四下寻找工作。最终,她成了一家外企的翻译;而他,则成了一家电脑公司的程序员。试用期里,两个人的薪水都很低,支付完房租水电及伙食费外,所剩无几。换房子的计划,只能等到以后再说了。

忙忙碌碌中,冬天说来就来了。她没有料到,北方的冬天寒冷至此。她本是个生于南国长于南国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严寒。白天倒也罢了,公司里有充足的暖气,晚上一回到家里,就犹如置身于冰窖中,寒气从四面袭来,冻得她手脚冰凉。没过多久,她的手脚上就长满了冻疮;走在冰天雪地,她的心生疼生疼的: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由得想起了子旋。子旋是她的同事,从她进公司的那一天起,便处处关照她。因为有他,她一再拒绝子旋的约会,而子旋,对此并不恼火,只是一如既往地呵护她。渐渐地,她的心开始动摇了,有时候,她也会和子旋一起出去,吃顿饭、喝杯咖啡,或者,去电影院里坐一坐。

一个飘雪的黄昏,下班后她等公交车回家。也许是因为路途不畅,她等的车始终未来。就在她心烦意乱时,子旋恰好开车路过。不由分说,子旋将她拉上车,然后送到了家门口。当她推开家门后,他像往常一样,伸手接过了她的包:“累坏了吧,马上就吃饭。”

她望着他,无名的怒火突然从她的胸口升腾而起:“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下那么大的雪,你也不知道去接我一下。你看看我的手,冻成了什么样子……”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而他,静静地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随后,推门而出。

她愣住了,一下子扑到床上,哭得更加伤心。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啊,无论她怎么耍赖胡闹,他都会哄她劝她的;如今,他怎么变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又累又饿的她伏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她似乎来到了温泉里,腾腾的热气包围着她,让她感到分外舒服;她扑打着泉水,泉水哗啦啦地响着……

醒来,她的眼前竟然真的有热气在飘。擦了擦眼睛,她看到了他,他的面前,是一只大木盆,木盆里,泡着她的双脚;而他,竟然在认真地为她搓洗双脚。见她醒了,他一脸愧疚地对她说:“老婆,真是对不起,让你跟我吃了这么多的苦。我本来想再熬几天,存够钱后就换套好点的房子,没想到把你冻成这样。中医上说,脚是人的第二心脏,脚暖了,全身就都暖了。我就想去买只厚实的木盆,木盆散热慢,可以让你好好泡泡脚。谁知道找了好多商店都没有,最后还是找到一个木匠家,才买到的……”她静静地听着,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惊,抱住了她:“老婆,别伤心啊,我会好好努力的,以后让你住上带暖气的房子……”她紧紧地抱住,哭得更厉害了。这一生,能够蹲下身来为她好好洗脚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也就是从那天起,每天晚饭后,他都要烧上一大锅热水,倒进木盆里,让她慢慢地泡。她真切地感到,热气顺着她的脚趾、脚背不断向上走,经过脚踝和小腿,直达全身各处,热得她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尽管室外寒风呼啸,她的家,却温暖如春……

后来,他们的境况不断好转,慢慢地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从一室一厅到三室一厅再到复式住宅,她的家搬子又搬。每搬一次家,她就会淘汰一部分不用的东西,但那只木盆,却一直跟随着她。

她知道,这一生,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那只木盆的;只为那只木盆里,装着她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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