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何处来一玄衣男子,跪于书案前
“臣在”
这人侧脸上戴一玄铁面具,无特殊图案,仅几朵祥云框出面具轮廓,倒也别致,剩下的那一半脸虽与常人无异,但也绝不算是好看,淡如清水,但唯有那一双眸子,如一股寒潭,深不见底。“过来,替孤揉一揉头,实在是疼得很”座椅上的女子,招了招手,示意过来。那玄衣男子遂起身,走了过来,立在了椅后,“陛下可否需要卸簪”男子看着女帝头上的凤翎簪,说道。这簪子虽为凤形,但却并不华贵,整只簪子由紫檀木制成,成深紫色,为凤凰展翅状,只是各处十分精致,簪身以阳刻的手法刻制出祥云的图样,在凤尾各处镶嵌了九颗鱼眼大小红宝石。“拿下来吧”轻轻一拔,青丝如泄,顺着头顶滑落下来,搔过李容的手,也划过了李容的心,带着几抹独有的馨香,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就如同李容心间泛起的情意,也被压至了角落,无迹可寻。李容安静的站在身后,轻轻揉着,替她卸乏。
“左丞那一边怎么样了?”女帝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舒展的眉眼可以看出头痛确实有所疏解。
“回陛下,一如您所料般,他果然安奈不住,已经开始行动了”,李容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说道。
“呵,左丞这只老狐狸,孤才登基,他就忍耐不了了,现在朝中多为他的门生,咱们还是得谨慎些好,盯着他的人继续紧盯,若有任何奇怪的举动,立刻上报。”“诺”静了一会,女帝又问道:“宿明那边呢?”
“回陛下,宿明已经成功潜入林罡府邸,现在就等陛下示下”
“这小子速度倒快,先通知宿明近期不要有任何动作,静静蛰伏,林罡最近才立军功,现在动他不得,只需宿明近期取得林罡的信任即可,不要让其生疑,至于其余部下按兵不动,先暗中观察。还有秦征那边,告诉他,加快速度,在端午之前,孤看见一支以一挡十的军队。”
“诺”
“行了,等会锦娘回来了,你先退下吧”
不久,锦佩就回来了,
“陛下,吃食已备好,是一些清淡的银耳莲子羹,里面加了一些百合,有安神之用,您试试。热汤也已在浴房备好,随时可以沐浴”
“行了,锦娘,孤自己来,你且退下吧,浮岚在此即可”
浮岚锦娘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接着锦娘答了一声“诺”锦佩便退下了。
用了些膳食后,李烨便去沐浴休息了。
插曲
“阿姊,阿姊,救救我,救救我,阿——姊!”
“幼清!”,女帝满头大汗地被惊醒,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多少次从噩梦里惊醒了,每次都是幼清的惨叫,自己却动弹不得。睁开眼,看见的是帘帐上那张牙舞爪的金龙,盘旋在头上。缓缓坐了起来,看向四周,只见烛影摇曳,忽明忽暗,香炉里冒着袅袅青烟。许久才慢慢回了,轻呼了一口气
“浮岚”声音些许有些喑哑。
“臣在”浮岚从外间推门进来。
“现在几时了?”“回陛下,现在已经是卯时了”
“那就起了吧,准备洗漱上朝。”
烨芳宫内
龙涎香在屋内弥漫开来,来往间除却裙摆摩擦声外,无半点其他声响,可见规矩森然。內间,床榻上躺着一男子,这男子鼻梁高挺,剑眉紧蹙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像是被梦魇住了,额头有一层薄汗。 “锦姑姑安”,一位身穿女官服饰的女子由门外走了进来,宫内一众人皆停下手中事向她行礼。
“各位都起来吧,陛下着我过来看看林公子醒了没?”锦娘和气地说道。“回姑姑,林公子还未醒”
回话的这位是烨芳宫的掌事姑姑,名叫濯莲,大家都叫她莲姑姑。“这似乎已经七日了,为何还没醒?”
“姑姑,林公子这几日一直在梦中呓语,都似要醒来的征兆,可是却又不睁开眼来,奴几次寻了太医,太医却未曾说什么,只说心内恐惧,故才盗梦惊汗。”说完,只见那边床铺传来些许声音。锦娘和濯莲赶紧走了过去,刚拉开床帘,就看见铺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朝堂上
满朝文武官员,皆跪于地,朝拜新帝。这位新帝,乃端康帝及惠仁皇后之长女,本朝第二女帝,第一位为本朝始皇帝——李秋满。端康帝与皇后二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名唤李烨,字琅然,年17,从小活泼聪颖,加之先帝极其宠爱,故经常允许其诸多不合理的请求,其弟李昶,字幼清,年6岁,虽从小体弱多病,但胜在十分聪慧,与其长姐不逞多让。后宫中,除了惠仁皇后外,还有林将军之妹——林语瑶,封为柔妃,现居于飞云轩,育有一子,封为黎王,年15。数月前,端康帝与皇后纷纷暴毙,当晚齐王李攸便带兵攻入了京都,幸得林将军所率领的西南军,及时救驾,否者今日称帝者绝非李烨。“众卿平身”,从龙椅上传来清亮的声音。只见龙椅上坐着一位头戴冕旒,身穿五爪金龙朝服的女子,目如寒星,晦暗不定。“参见陛下,臣有本启奏” 林将军从列位文武百官中出来,行礼跪于朝前,“准奏,不知林将军所奏何事?”烨帝朱唇轻启,冕旒碰撞,发出好听的声响。“陛下,乱臣贼子李攸已被缉拿,现在请陛下处置,其余党羽也已悉数捉拿,只是李攸座下一员大将唤李骞的,至今未见踪迹,还请陛下降罪。”话毕,又伏下首去。“林爱卿快快请起,此次若不是林卿救驾及时,孤也无法安然坐在此处,切勿苛责自身,至于李攸,先关入大牢,其余家眷关入液庭,容后处置。林卿本次平乱有功,孤要重赏,赐封骠骑大将军加一等公爵,加赐良田百亩。”林将军遂拜谢皇上,“谢陛下赏赐,臣以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的的信任。”“有卿这番话,孤便放心了,左相此次同样功勋卓著,不知可有想要的?”转头看向左相许懿,这位左相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竟坐上了左相的位置,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明明身着那最庄重严肃的朝服,却仍透出股风流,轻轻抬眸,看向殿上回道:“回陛下,臣无所想之物,且护主安康,乃是臣分内之事,无需陛下嘉奖。”连声音都是懒洋洋的,李烨心想。“卿即此时无所想得之物,那孤便赐汝一诺,若有所求之物,届时再向孤说。”天子一诺,不可谓不重,身为万民之主,当恪守诺言,若有心之人要这万里江山,那到底该给还是不给呢?故朝上便起了些议论之声,此时有人出来奏议“参见陛下,微臣认为许相平息祸乱,居功至伟,必得好好嘉奖,然则‘天子一诺’恐对许相无益,反给宵小之辈嘴舌之机,许相之心日月可昭,然并非臣恶意揣度,只是为防万一,还请陛下三思。”这位上奏之人,是御史中丞杨志安。“杨卿的意思孤有些许不明,你既说许相之心日月可昭,那为何又怕那流言蜚语了,且与孤而言,许相为本朝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一片忠诚赤胆,难道还会做出有害与孤的事情吗?你说,对否?”话毕,转眼目光便转向了一侧的许懿,“自是如陛下所言,定不会有二心,认真辅佐陛下,让我大沅万载长存。”眼眸半掩,静静回答着,语气不卑不亢,自有一身风骨在那。“哈哈哈,好,那孤便与众卿共勉。今日便到这里,可还有其他要事禀报,若无其他杂事,那就退朝吧。”“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人离去,偌大的宫殿便更加空旷起来。脱去一身繁复的朝服,卸掉那沉甸甸的冕旒,李烨仿佛又回到了阿爹阿娘还在的时候。“呼——”李烨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脑袋放空,抬头,入目的是那纵横交错的房梁,久远的时间将朱红的宫墙染旧,唯有那翡翠琉璃在光照下显出些生机。眼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奏折,这满满的奏折,将李烨那愁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正坐起来,又成为了高坐庙堂的那位皇帝。
“锦娘,锦娘?”转看四周,竟并无一人。四周也是安静的出奇,起身往外走去,推开门,几缕光照在那金龙盘旋的鞋面上,更显狰狞,殿外也无一人,风一吹竟显出几分萧条之感。“阿父,阿父,我要飞,阿父快带我飞。”一些嬉笑声从眼前的假山后传出来,李烨慢慢寻声走了过去。“好,阿父带琅然飞。”琅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听到这里李烨赶紧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脖子上正坐着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娃娃,看起来笑的很开心。“飞喽,哗——哗——哗——”这位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琅然,开心吗?”男子停下脚步,略有些微喘的问道,“开心!开心!阿父你真好,我最爱你了!”小姑娘坐在人皇的脖子上,欢呼雀跃起来。那男子听见这话开心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可那脖子上的小娃眼睛珠子一转又开始说了“最最最威武的父皇可不可以再陪我玩一圈?”真是个机灵鬼啊!可惜这人皇被哄的晕乎乎的又陪着玩了几圈。幸好被旁边的一位紫衣女子劝住了,说“琅然,来阿娘这儿,阿娘想吃栗子了,来帮阿娘剥栗子”“好!”答得倒是快,一蹦一跳的往这边过来。这位女子面容看不清,只是声音温润清和,浑身气韵不凡,想必是皇后了。“阿娘,我们晚上吃四喜丸子好不好,琅然想吃阿娘亲手做的”娘亲身边的小琅然,安静、懂事,偶尔撒个小娇也是为了让皇后笑一笑,小大人一般。“这么巧啊,阿娘也想吃了,今晚咱么多做几个,做个四喜丸子,让咱们喜上加喜!”小姑娘一听见这话,马上眼睛一亮,大声喊:“好啊,好啊,好啊!”
啪嗒,一滴泪珠落在了大理石砖上,“阿……阿娘”,看见这位紫衣女子的那一刻,喉间涌起一股酸涩之感,怎么也压不下去。口不敢言,害怕早已压住的思念排山倒海般的涌来,撞破那用时间冻住的心,可是那股如钝刀般的气,夺关掠城,将那层厚冰击碎,以一个无比蛮横的姿态,去破开那层伪装。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带着那再过去强行压下去的害怕、思念、委屈和痛苦,顺着脸颊滑落。李烨早已泪流满面,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嘴唇紧闭,只是隐隐泄出几声哽咽,她就是站在那,就已经如此的悲伤。不过瞬息,李烨转头就走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们早就死了,死在那所宫殿里,她亲眼看见的,那些只不过是回忆,毫无用处却又是把利器,一把插在自己心头的利器。突然间李烨变得狂躁起来,眼泪却未停止,厌恶自己的伤感,讨厌自己的情绪,一种巨大的自我厌弃,由她身上蔓延出来“滚,都给我滚开,给孤滚开!!!!” 李烨的脚步完全乱了,双手还在拍打着自己,似乎有什么十分恶心的东西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狠狠地,拼命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可是那东西如跗骨之蛆,无论如何也打不掉,除非死亡。“死!”刹那间,李烨脑子闪过这一念头,没错,就是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死,就这样李烨变得疯癫起来,朝着几十米开外的湖跑去,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死、死、死、死、死,真好呀,真好呀,真好呀。”只听见“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湖里,但还是在挥舞着双手,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