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军当时二十岁出头,早晨骑着自行车驮着一袋子萝卜送到老舅家。舅妈留他吃中饭,饭桌上居然还有一盘肉菜。虽然肉被十五岁的表弟一扫而光,那剩下的白菜也是格外的香。
下午两点钟,吃饱了饭的石军告辞老舅和舅妈,骑着二八大杠回家。一条水渠与路并行,这是十几年前人工开挖的一条灌渠,石军还记得当时沿渠各村都要出夫,红旗招展、热火朝天,年幼的石军在人群里爬上爬下,玩的不亦乐乎。
如今正是枯水季节,渠里满是枯枝杂草。石军远远的看到前面渠底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初看以为是谁家丢掉的旧衣服旧被褥之类的东西,走近一点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原来是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伏在渠底哭。石军不以为意,肯定是跟婆婆吵架了或者是被自家汉子打了,只是似乎还不到穿棉袄的时候。时值初冬,气温并不低,石军只是秋衣外面套一件单衣,后背仍然汗津津的。天空蓝的深不见底,阳光刺眼,照的到处明晃晃,四野一片寂静,只有渠底传来的哭声。那女人仿佛不需要喘气一般,哭声起起伏伏,但是连续不断。
石军只顾扭头看着渠底的女人,一不留神碾到了一块石头,连人带车翻倒在地。石军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又瞥了一眼渠底的女人。那女人竟然对石军摔倒的声音充耳不闻,仍旧只是伏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石军心里纳闷,哭的这么专心致志,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许是勾起了好奇心,也许是青年意气,石军鬼使神差的下到渠底,想要劝解一下这个女人。只见女人的棉袄大红的底上浅浅的印着粉色大花,还是崭新的,仿佛第一次穿上身,看不到女人的脸,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又遮住了大部分侧脸。从哭声判断,女人的年纪应该不大。
石军在女人的身侧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说:“大姐,你是哪个村的?为什么在这里哭?”
女人一动不动,也不理睬石军,只是哭。
石军又说:“大姐你别哭了,地上这么脏,你的新棉袄都沾满灰了。”
“大姐你家是哪里的?我去帮你把家里人叫过来吧?”那女人只是哭。
石军没办法了,起身四顾,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行人。
“大姐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帮不了你了,我要走了,你也早一点回家吧,别一直哭一直哭了。”
石军回到路上,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路上耳中总是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已经走到很远了,那哭声还是清楚的就像从自行车后座上传来的。石军回头一看,后座上空空如也,渠底的女人已经远的看不见了。
当天晚上石军就发烧了,把村里的先生请到家里来看,诊不出病因,开了一剂退烧的药方,第二天烧的更厉害了。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到第四天就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饿,一会儿咿咿呀呀的不知道是在唱戏还是呻吟,细听又像是在呜鸣咽咽的哭,一会儿又说自己不行了,没来的及娶亲,只好去那边找个媳妇儿了。当天晚上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