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140：内则·妇人那点事儿

整部《论语》中，最引人争议的大概便是孔子评价女子与小人的那句了。他讲：“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乍一听，明显就是钢铁直男的牢骚话。因为这句话，孔子不知道要丢掉多少的女性粉丝。

试想，一向以“温良恭俭让”面孔示人的孔子，怎么会对女性有这么大的成见，怎么可能在评价女子上有这么大的“意、必、固、我”之心呢？

话说孔子的儿子伯鱼在生儿育女上不够开窍，眼看就是三十岁的人了，没有一丁点三十“儿”立的迹象。孔子对他说：“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不好好学学《周南》《召南》，是很难在男女相处这种事上开窍的。《周南》《召南》中十之八九的诗歌讲的都是男女相处之道，既注重于礼，又不违为人之亲爱，可以说是循礼而爱的典范。

很显然，孔子的意思是：如果不遵循《周南》《召南》之道，与女子相处差不多和小人相处一样困难。难免会莫名其妙觉得“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到底该如何和女子相处呢？《礼记·内则》用大量的文字讲述了内室内人的那些事儿，尝试为伯鱼那样的钢铁直男讲清楚与内室女子的相处之道。

（一）原文

礼始于谨夫妇。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深宫固门，阍、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

男女不同椸枷，不敢悬于夫之楎椸，不敢藏于夫之箧笥，不敢共湢浴。夫不在，敛枕箧，簟席襡，器而藏之。少事长，贱事贵，咸如之。

夫妇之礼，唯及七十，同藏无间，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虽婢妾，衣服、饮食必后长者。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使人日再问之。作而自问之，妻不敢见，使姆衣服而对。至于子生，夫复使人日再问之，夫齐，则不入侧室之门。

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国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负之，吉者宿齐，朝服寝门外，诗负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负之。宰醴负子，赐之束帛。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使食子。

凡接子择日，冢子则大牢，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国君世子大牢。其非冢子，则皆降一等。

异为孺子室于宫中。择于诸母与可者，必求其宽裕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其次为慈母，其次为保母，皆居子室，他人无事不往。

三月之末，择日剪发为鬌，男角女羁。否则男左女右。是日也，妻以子见于父，贵人则为衣服，由命士以下皆漱、浣。男女夙兴，沐浴，衣服，具视朔食。夫入门，升自阼阶。立于阼，西向。妻抱子出自房，当楣立，东面。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时日祗见孺子。”夫对曰：“钦有帅。”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对曰：“记有成。”遂左还，授师。子师辨告诸妇、诸母名。妻遂适寝。

夫告宰名，宰辨告诸男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宰告闾史，闾史书为二，其一藏诸闾府，其一献诸州史。州史献诸州伯，州伯命藏诸州府。夫入，食如养礼。

世子生，则君沐浴，朝服，夫人亦如之，皆立于阼阶，西向。世妇抱子升自西阶，君名之，乃降。

嫡子、庶子见于外寝，抚其首，咳而名之。礼帅初，无辞。

凡名子，不以日月，不以国，不以隐疾。大夫、士之子，不敢与世子同名。妾将生子，及月辰，夫使人日一问之。子生三月之末，漱、浣、夙齐，见于内寝，礼之如始入室。君已食，撤焉，使之特馂。遂入御。

公庶子生，就侧室。三月之末，其母沐浴、朝服见于君，摈者以其子见。君所有赐，君名之。众子，则使有司名之。

庶人无侧室者，及月辰，夫出，居群室。其问之也，与子见父之礼，无以异也。

凡父在，孙见于祖，祖亦名之，礼如子见父，无辞。

食子者三年而出，见于公宫，则劬。大夫之子有食母，士之妻自养其子。

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旬而见。冢子未食而见，必执其右手。嫡子、庶子已食而见，必循其首。

（二）白话试译

1、夫妇之礼

礼仪规范始于夫妻间的庄重与和谐。居所须分内外，男子居外院，女子居内室，门户森严，由阍人、寺人守卫。男子不入内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2、日常起居*

男女衣物不共用衣架，妻不敢将衣物悬于丈夫衣架，亦不藏于丈夫箱柜，沐浴不在同一个地方。丈夫外出，妻子须将枕席被褥收整入箱，妥善保管。少侍奉长，卑侍奉尊，皆循此礼。

夫妇之间的礼制，只有到了七十岁方可日夜相伴无所避忌。妾室年未满五十，每五日须侍寝一次。侍寝前须斋戒沐浴，整肃仪容，束发佩饰，衣着洁净。即便做了婢妾，饮食、衣服也要居后于同辈的长者。正妻不在时，妾室不得擅自侍夜。

3、生育之仪

妻子临产前移居侧室，丈夫每日遣人问候两次。若亲往探视，妻子需隔帘应答，由傅母代为传话。待子嗣降生，丈夫每日再遣人问候两次，以示爱敬。丈夫斋戒期间，不入侧室之门。

4、子嗣礼制

生男则在门左悬弓，生女则在门右挂佩巾。三日后始抱婴儿示人，男婴行射礼，女婴则免。

国君嫡长子诞生，须以太牢之礼告祭宗庙，膳宰备办祭品。三日后择吉士抱婴，卜吉者斋戒整装，立于寝门外，以礼辞祝祷。射手以桑木弓、蓬草箭分射天地四方，乳母接过婴儿，膳宰献醴酒，赐卜士束帛。择士妻或大夫妾室为乳母。

5、命名之礼

凡接子须择吉日，长子以太牢礼接，庶人以豚，士以豕，大夫以少牢，国君世子以太牢，余子皆降等。

宫中设孺子室，择宽厚慈惠、温良寡言者为师母、慈母、保母，专司教养，旁人无事不得擅入。

婴儿满三月择吉日剪胎发，男孩留顶角，女孩留发髻。此日，母亲抱子见父，贵族着礼服，士人整衣冠。丈夫立于东阶，妻子抱婴自房中出，傅母代禀：“某氏谨以吉日敬告孺子。”丈夫应道：“望此子承训守礼。”父执子右手赐名，母答：“谨记教诲。”随后将婴儿交予师母，遍告宗亲。命名之礼结束后，妻从侧室搬回到正室居寝。

6、宗法记录

父告家宰婴名，家宰记录“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藏于家府，另抄送闾史、州史，逐级存于州府。命名之礼毕，丈夫进入，恢复到新婚后的日常饮食起居状态。

国君世子诞生，国君与夫人着朝服立于东阶，世妇抱婴自西阶上殿，国君赐名后降阶。嫡庶诸子皆于外寝见父，抚首赐名，礼数从简。

7、命名禁忌

取名避讳日月、国号、隐疾。大夫士子不得与世子同名。妾室临产，丈夫每日一问。子生三月，生母斋戒沐浴，携子见正妻于内寝，夫妇对待妾室的礼数一如当初新婚。夫妇同食后将剩下的食物赐给妾室，妾室方可侍寝。

8、教养之序

公子生于侧室，三月后其母携子见君，由侍者引荐，君赐名。庶子则由属官命名。平民若无侧室，临产时丈夫暂居他处，探视礼数等同贵族。

9、尊卑之礼

祖父为孙命名，礼数如父命子，不加训辞。乳母哺育三年后离宫，可接受国君赏赐、抚慰。大夫子有乳母，士人子由妻自行哺育。

士以上以至于大夫生子，都是十日而得见。老大儿子要在未进食前先见，看望时执握其右手。其他嫡子、庶子则要在进食后再见，见时抚摸其头。

当爹的那点尊严，全是内人给的。内室那点礼数，无非是为内人将来以后给面子留足余地。

有敬有爱，才有内外。缺敬少爱，哪来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