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起精力错乱消亡史,必须要先谈谈时间错乱消亡史。
时间的扭曲错乱,是随着人的年龄的变化而变化的。
简而言之,一个下午对于十岁的自己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可以把家附近的小区遛个几十遍,两条低矮的石墩子小心翼翼地来回跳几十次,去小伙伴家玩扮装游戏玩到忘记吃晚饭。但是一个下午对二十岁的自己而言,不过是淘宝页面反复跳转的几分钟,微博从头刷到尾的几十秒,一部电视剧的几集,一本书的一半内容而已。
仅仅过去了十年,我们的时间感知能力越来越倒退,漫长宏大的时间在让我们沉迷的事情面前变得短暂而卑微。
王小波说:似水流年才是一个人的一切,其余的全是片刻的欢愉和不幸。
看许渊冲的《往事新编》,回首少年时光,这位“诗译英法唯一人”也感慨到:生活中能留下来的全是诗意了。
于是我们缓慢成长,猥琐发育,分明没有叮当猫的任意大门和时光机,却任由扭曲的时间在我们短暂的生命里刻下痕迹,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一秒钟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
一方面任由自己在这种时间怪圈中沦陷,浪费大把的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另一方面却又在deadline时变得分秒必争。时间管理这个概念也就越来越流行,从记录任务到分清所有事情的轻重缓急,现代人把自己的时间切割成没有生命的线段或是方块,生活中细微的惊喜,需要时间来培养的感情和互相了解全部被抛于脑后。
我们一遍遍吟着木心的《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却在成为一个令人佩服的高效率精英之时,忘记生活全部乐趣的获得应该远不止于任务完成时的成就感,还有生活中那些写在日程本之外的意外之喜。
二
距离放假已有大半个月之久,待在武汉的日子正式进入倒数,却又陷入暑假怪圈中,想要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那一天起重新开始,拼命地跑出时间怪圈,而不是突然感慨:这个暑假都要结束了,我TM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自以为是的年轻,精力无限被反复摧毁,明明很累,却还是要坚持不浪费每一秒地出门去嗨。
列下了flag,终于在这周打脸,说好要好好更文的,结果每天都累成狗,真的,很累。
第一天晚上和四在中山公园约跑步,在公园里的秋千荡了好久,最后在门口不顾他人斜视跳起了“超模25”。
第二天兼职,晚上五点到晚上十二点,我爹打麻将把我给忘了,没来接我,只好夜宿面瘫苗家,于是大半夜给面瘫苗打电话,鬼哭狼嚎:“嘤嘤嘤,面瘫苗,我没有地方去了。”最后一个人步行至她家小区楼下,静等被我惊吓的好友下来接我。
-想吃冰棒吗?
-……恩!
第三天,继续兼职到晚上十二点回家,我爹骑着小电动带我在马路上狂飙,一辆又一辆的渣土车边掉渣边从我们身边飞过,我爹向我普及渣土车撞人的种种新闻,我只好一路抱着脑袋。
第四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和James小哥暴走了两个博物馆,头一次看到陌生人带着奇怪的笑容冲我来,最后和James合影……
我说过我有一个独特的好旁友“四”,她做兼职喜欢进行地域式扩展,每一个假期都在不同的商圈。前年她在凯德超市卖牛肉饺子的时候,我和虾去找她
-我要吃饺子!
-别吃,我一天就只能煮这一小袋饺子,还要坚持两个小时。
-我要吃饺子!
-好好好,吃了赶紧滚。
就不再提她在金银潭永旺日料店,在汉阳王家墩铁板烧店,在江汉路便利店等地我死皮赖脸凑过去的时候,总之今年她在某影院。恩,那个下午,我一口气看了两部电影,期间还躲在《绣春刀》场里看了雷佳音吃面的那场戏,最后结束仍然是半夜。
第五天决定去图书馆学习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偶遇湾湾姐,被她带着去武昌游了泳。晚上继续兼职到凌晨一点,吃宵夜送别轮子哥到凌晨三点多,回家凌晨四点。
第六天七点起床,去上早上八点的班,昨晚一起如此晚回去的老板神采奕奕,据说我已经扭曲变形。晚上去参加了大众点评的同城聚会(之后会写经历文,可有意思了)。
第七天,也就是今天,继续做兼职,瘫倒在公交车上,头上像顶着一顶帽子一样,汗水从头顶不停地流至眼睛里,后背因为紧靠着椅子已经湿透,公交车的冷气吹不进武汉的夏天,窗外伞外的世界仍是被太阳控制。
想起轮子哥说过:你怎么还不走啊,离别礼物也送了,怎么还不走?
和老板说了,轮子哥也去其他部门了,我挺伤心的,不干了。
三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王小波笔下的大锤子,刀枪不入火海不溶,我精力无限,无论多累,都可以随时去跳舞。兼职永远只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写字也是,旅行也是,朋友也是,学习也是,读书也是,看电影也是,出去吃喝玩乐必然也是。
让自己的生活只被一件事全部占领,任由自己在扭曲的时空里迷失,是一件很让人遗憾的事情。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如果有一天当我发现本来只是二十岁生命力一道光,竟然掩盖了同一轨道里其他所有的光芒,那真的挺遗憾,我不会继续下去,我还有更多的书和电影要看,有更多的朋友要见,有更多未知的世界要去征服。我绝不会因为一道光,就完完全全丧失自我,和丢弃其他任何一件我所感兴趣的事情。
回到正题,正如我爹判定我这种作息不会活过五十岁一般,我觉得也够了,每一天都无比特别和弥足珍贵。
现代人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在成功人士颇为传奇的人生经历中找经验。在我看来,与其进行时间管理,不如进行精力管理和自我管理。每个人的精力都是不一的,自我期待值与目标也不同,与其将本来短暂无望的生命切割成碎片,何不量身定制最适合自己的计划?为生命留白?
四
一直觉得自己是很神奇的女孩,每天都会和《马丁的早晨》一样,有很神奇的事情发生,很多惊喜在等待着自己。
我于是把生命力苍白无力的每一天都看作是冒险,回想起来:
发传单被陌生人送电玩城夹的玩偶马里奥。
上班和同事感慨“音乐,你懂的,我真的没什么感觉”,旁边走过去的顾客回头告诉我“我也是的”。
去旅行,可以被骗到理发店似的佛堂,被迫入了佛教和算了命。
坐公交看到一出大姐敲醒陌生的大哥,提醒他东西掉了一地,好心帮她捡起来,旁边的大妈好心善良地送袋子给大哥,一旁的大爷感慨好人还是多的年度大戏。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归根结底,还是热爱生活的人,不会任由自己被吸入精力错乱的黑洞,永远不会丧失对生活的希冀,永远期待着生命中的小惊喜和滔天洪流。
最后,还是要用我最爱的自白结尾,来自关汉卿。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趜、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徒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魂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