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童年最初的记忆是农场里红瓦泥墙的家,家里是泥土的地,墙和屋顶是用白纸糊上的,住着父母、我和弟弟。开始父母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过的,后来是坚持独立的父亲一定要搬出去单过,于是,我们搬到离爷爷奶奶稍远一些刚刚建立起来的农场,那时的父亲二十五六岁,带着结婚时漆着红油漆的一对大木箱,拖儿带女的就来到农场。 记忆中,二岁的弟弟在炕上爬来爬去;我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陌生的新家;母亲看着到处荒凉的新地掉起了眼泪,有些后悔离开爷爷奶奶的庇护。即使这样,我的父亲依然兴致勃勃的安顿妻儿,没有丝毫的气馁。。。。。。 很快,我们习惯了在这个新家的生活,何况我们小孩子更是比大人习惯的还快!每天天黑的时候农场北面的场部会给我们家属区自供发电,好让农场的职工回家洗脸吃饭好有个亮。到八九点钟就停电了,于是母亲点起了煤油灯,我和弟弟在微弱的灯光下跟妈妈聊天,温暖而快乐;或者会跑到院子里看满天的星星,那时的星星应该叫星河,钻石一样撒在黑幕一样的天空;或者钻到被窝里听母亲讲屁股精的故事,讲到情节吓人时会害怕的尖叫,然后把背子蒙到头上。。。。。 小时候家的南面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湿地,成群的野鸭呼啦啦地飞着,远房的表舅会拿着他的帽子,一会儿的工夫捡到一帽子野鸭蛋,让小小的我眼谗的不行;也常常和小伙伴跑去湿地撒野,我们在一团一团的草上面来回地蹦跳,每跳下去,草团会跟着压下去,水就会漫上来发出咕咕的声音,于是快乐的再跳。。。。。再后来,那片湿地被一群拖拉机犁翻了,好像要种小麦大豆之类的东西。那天,我和小伙伴们望着那片被机器肆孽的湿地,望着翻出来流油的黑土,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难过归难过,农场的孩子跟大自然生活有特别多好玩的东西,过一段就忘到脑后了。 家的东面有个小山坡,小伙伴们都叫他小东山。那里有我和小伙伴无尽的宝藏:春天的时候山坡还没有新绿,就有一种灿黄的小花早早的开了起来,有时採它的时候,泥土还带着冰茬,我和小伙伴叫它冰凌花。我们通常会採一大把冰凌花把它放在罐头瓶里给养上,娇美的能开好些天;冰凌花还有个了不起的功效,能治疗小孩子强风引起的咳嗽,妈妈每年在冰凌花开盛的时候让我采来好多,然后在太阳底下晒干,收起来,等秋天以后拿来给小孩子泡水喝。但我更爱用水养她,或者和小伙伴们把冰凌花插在头上满处疯跑。山上最好玩的是夏天,放学了,急急的往家跑,写完作业就跟小伙伴们在山坡上到处转,大人们都在农场上班,从来不担心我们这些孩子,作业也少得很,不像现在的孩子放学要父母亲自接回家;写作业、比作业多十倍的课外题、再报英语班、奥数班、舞蹈班、钢琴班、速记班、绘画班、、、简直不让孩子活了!我小时侯的学习之于成长来说,就像炒菜里放的盐,有提升作用,但不过。 话扯得远了,说些高兴的。小时候夏天的山坡像一个聚宝盆,山韭菜、山蒜、四叶菜(后来才知道叫桔梗)、玻璃盖、樱樱菜等野菜都出来了,这时母亲会用四叶菜和樱樱菜用猪油包菜饺子;山韭菜和山蒜用水焯一下做成小咸菜;再把玻璃盖用水焯完蘸酱吃!或者中午放学时,路过小东山随手采几棵大叶野芹菜回家叫妈妈炸酱吃,吃时有一种芹菜和草药的味道,很浓很特别!至于苦菜和蒲公英遍地都是,喂猪和鸡鸭的,家里是很少吃的。夏天的时候小东山的花开的也是很多:芍药、牛犊子花、野百合、灯笼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花,这都是我们女孩子的最爱。采在家里像冰凌花一样用水养着,直到开败。有时中午放学后回家看母亲还没下班,会独自一个人朝母亲回家的路上去接她,母亲满脸汗珠看见我会特别高兴,边领着我,边在路边的草棵里找一圈一圈围在一起的白蘑菇,叫花脸蘑,然后采回家,用肉丝和花脸蘑做成臊子,再煮上半盆过水的手擀面,吃到嘴里那个香呀!!直到今天我一直认为那是母亲给我做的最好的美食之一。 小时候的秋天到处都是萧瑟,小东山也披上褐色的衣装,只记得大人们忙着秋收,农场的机器割完漏在地里的大豆,会让学校组织我们这些小学生捡大豆,会坐着带着大拖斗的五十五大胶皮拖拉机拉到地里浑浑噩噩的捡黄豆,然后再给拉回学校。。。。。。 冬天来了,穿着厚厚的棉袄和棉裤,照样是上学,我还记得当时老师声音尖尖的含有浓重的山东口音,极其负责任的给我们讲数学。当然最高兴的时候是下暴雪,刮大烟泡。小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下一两次暴雪,知道什么是暴雪吗?对,就是雪没房顶那种:晚间在暖暖的的屋子香香的睡觉,第二天早晨醒来看见窗上的玻璃布满厚厚的冰花,甚是美丽,于是想象窗花像树的叶子还是像森林的远处隐约有一个行走的精灵。我在被窝里还在呆神呢,父母已起来下地,开始点火推门,这门是怎么也推不开,这才知道是昨晚刮了一晚上的大烟泡,雪直没到房顶,出不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把家里的屋子烧暖和了再说。于是,母亲开始做早饭,父亲也架起了炉子,我和弟弟被父母裹在被窝里不让起来。我仍看着玻璃窗上绚烂的冰花,一块一块的想象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隔了一阵,听到家里的门口有挖雪的声音,是邻居想办法出来营救我们家了,等门挖开了之后,父亲也拎着一把铁锹出去了帮助其他人家挖雪,那时的邻里关系就是酱婶的。。。。。 吃早饭的时候 ,学习委员跑到我家告诉我今天放假!乌拉!高兴的我在家里的炕上直跳,真希望一直放假! 记得三十九年前那个早晨,外面是大雪掩屋的冰雪天地,我的父母弟弟和我却在我们温暖的小屋快乐地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地上站着我的两个发小,一个看着另一个不顺眼,坏坏地踢着对方。这个画面永远的定格在我童年的记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