乂林龺今年63了,最近几年,一直是一个人在家,孩子们大了,基本都是在外工作,有时候连过年都不回家的,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以前附属品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美丽妻子,竟然在外面也找到了一份保姆工作,常年不回家,有时候电话都不接他的。好在他还有一门手艺,就是给人看风水,这两年大家生活水平提升了,他倒也饿不着,时常还能出去挣点外快,日子过的倒也不太寂寞。
由于村里地处偏僻,山高地远的,交通即使修了路还是没那么方便,乂林龺因为他的那门手艺需要经常出门,当然也为了出去喝酒打牌,还有他经常在老房子和政府给的安置房之间来回换着居住,所以年老了倒也学会了骑摩托车,没有牌照没有驾驶证,天天也照旧骑着摩托车四处晃荡。
村里的路坡度弯度都大的很,很多都是从半山腰穿过,前几年修了护栏,但是到乡村的小道上,有些依旧是缺失和损坏的,有些路段方圆十来公里都看不到人家,有的路段常年背阴,冬天雨一下长久结冰打滑,还有些路段水泥路早被大车压坏未修,车子路过颠簸的能把人抛出车外。村里到现在连网络还没普及,更别说摄像头了,县城附近偶尔还能去个交警查查酒驾,到了村里,常年更是连个交警都看不懂,报警可以偶尔手机还没个信号。就这样的路况,那些长久在这条路上开车的人依然能把车开的飞起,更有甚者喝完点酒,晕晕乎乎就上路了。
他的车技也没经过专业学习,随便问了会开车的人,知道油门刹车怎么拧、档怎么挂之后,自己绑个绳子就这么练了几天也就上路了,好在这两年好歹知道带个头盔。前几年听说喝完酒后上路,自己晕晕乎乎摔倒沟里,睡半夜起来接着走。
前几天,听说他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一个大的下坡弯道,一路空挡滑的飞快,虽然村道是两车道,但下面一个女司机为了安全转弯,直接在里面车道开的飞起,等他看到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再往里闪就到沟里估计也摔的够呛,干脆眼一闭就过去了,结果当然是人被撞飞,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啥也不知道了。听别人说,这个女的报了警、打了120、也报了保险,他被送往医院救治。
其实在那个地方,这算是一个非常幸运的车祸。因为往常经常有驾车撞人之后逃逸,没有摄像头交警不出力,根本找不到人的情况,这时候往往什么都要自己处理。
车祸之后,他被及时送到了医院,不过他既没给妻子打电话也没给孩子打电话。就身边的朋友帮忙垫付了医院费,他侄子给送了三天饭。再后他大女儿乂人一偶然做了个梦给他打电话知道了出车祸的事,然后他妻子王尹禾就知道了这事。妻子王尹禾和大女儿乂人一在一个城市打工,两人一合计这事,也只能摇头叹息,既没有多余的钱也没法请假回家,或者说也觉得不值得,乂人一给妹妹乂人三打了个电话,想告诉她又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可能觉得说了又如何,平添烦恼。他们这家人,有个处理麻烦的绝招,那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后来王尹禾还是给小女儿发语音讲了这事,烦恼跨越大半个中国传递了下去。
乂人三接到电话后就给乂林龺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下车祸的过程及现在的处理情况,肇事者从始至终没有出面,说赔偿全部按保险条款来,所以也没给预付款,需要留好凭证出院后按情况处理。责任认定书也还没收到。乂人三心里不是滋味,正常情况,应该是有家属出面料理这些事,并进行陪护照顾的,至少也得跟交警医院和肇事者进行沟通接下来的车里方案。可是他们家的情况,是即使到了这种情况,如果不到情非得已,大家既不愿掏出本来就缺的人民币,更不愿为此请假丢了工作和工资。乂人三既有作为子女该有的责任心的愧疚,又有对父亲乂林龺当年家庭关系处理不当的愤慨,重男轻女、打骂妻子儿女,常年外出,以至于连妻子在关键时刻都不愿陪护,还有对世态生活的深深无奈。至于伤情,据说脸破了,其他地方都是硬伤,问有没有骨折啥的,竟然说不知道,医生开单子让去拍片竟然都没去。
最后乂人三还是告诉父亲,缺钱就告诉自己,自己给他打,实在不行,就打电话他们回去。并再三强调,医生所有让检查的项目都去检查,后面的钱是据实赔付的。
第二日乂林龺给乂人三打电话,说交警打电话可以先赔付一万八,问乂人三有没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拿过去交警先行办理手续,听那语气,竟然还有开心。在他的眼里,即使生病了,要花钱看的项目都是可以不看的,即使被车撞了,能拿到钱竟然也是值得的。
在他们眼里,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解决了,最难过的几天侄子过来送饭,医药费肇事者完了会据实赔付,最终除了医院费应该还有护理费营养费,算下来还是赚的。亲人不需要回去,钱财也不需要额外消耗,乍一看他受的这些伤痛好像啥事也不算。
就算是天生的血浓于水的至亲之情,也是需要维护的,如果当年孩子妻子感觉到的是伤痛不值得,那么如今得到的也只是不值得。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仅存的人性深处的责任感、道德感以及不忍心吧。
如今仍然还有好多人觉得如果伤痛能换钱,那就痛吧。他们有些人是被生活压着,被动的接受金钱重于生命,有些则是乂林龺这种58年大饥荒走过来的老一辈人,深入骨髓的那种金钱比生病更重要。
乂林龺的悲哀在于,时代没有教会他如何善待自己,如何经营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