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又来敲我的门了。
我立刻降低了电脑播放音乐的声音,关上了所有的灯,躲在厕所里,绷紧了全身神经。
有那么几瞬,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杭州面临g20,外来人员没有暂住证要被遣出去。我住的地方,从窗外就可以看见奥体,是排查的重中之重。
我不敢开门。
我失业一个多月,外卖盒子在门口堆成小山,兀自臭着。但我不能被遣返,我不能让我父母知道,我失业了。
你知道,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外卖盒子臭着就臭着吧。我不想去管,我连自己都没着没落,几个外卖盒子,别想支使我。
我自己都快要臭了。
我把自己的电断了,即使在这能喷火的天气,我也舍不得开空调。只是拿着一个小喷壶,装点水,往自己身上喷。
科技发达得令常人啧啧称叹,我却在35层的高楼上用最原始的方式降温。
谢天谢地,我不是住在顶层。
炒掉我的老板,用我的话说,是个贱人。用鲁迅的话说,是我将以世界上最恶毒最黑暗的诅咒去诅咒的贱人。
在这场雇佣与被雇佣关系中,我简直是被迫害的封建妇女。给其端茶倒水加班熬夜言听计从毫无怨言。可我最最大的弱点,就是读不懂贱人的心。
六月飞雪!
警察敲了将近三分钟的门,终于还是走了。
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已经预见了自己穷困潦倒的一生。一个废物的一生。
如果我死了,只需要不到十年的时间,我就会被所有人遗忘。或许我的父母偶尔会想起我,伤心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活着,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我对于自己将要贫穷的一生,早有准备。在我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家里穷,没钱上好的学校。而且我沉迷游戏,也考不上好的学校。
大学三年级,我专科毕业,花了半个月才找到的工作,在十天之后失去了。
我有些佩服初中的自己了。
初中的时候,不同于其他沉迷于言情小说的女孩,我想做一个坏人。
一个纯粹的,毫无善念且无法回头的坏人。
我听见电梯轰鸣的声音,警察走了。
我从马桶上站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找出遥控器打开了空调。随后我用蚂蚁花呗叫了一份星巴克,一份小龙虾,一份披萨。一切做完之后,我感到无比的轻松。一种仿佛置身云端,全身漂浮的轻松。
我做了个深呼吸,决定在今晚,成为一个十足的坏人。
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五分,贱人大约在八点之后下班。她是个十分磨蹭的人,交给我做的事情多是无用功,即使我完成了,她也用不上。而且,我们是搞设计的,我对他的仇恨,百分之八十来源于,她做的东西丑得令我窒息。
只要运气好,她在十点之后下班,那么保安此时也早已下班,公司只会留有一道消防门进出。从消防门可以进入货梯通道,也可以出公司。
我决定在货梯通道那里等她。
我不愿意见到她一帆风顺,一个单子拿四个点也能赚个十来万。
我也是个贱人。
吃完小龙虾,我发现自己太久没有吃饱过,胃口已经容不下披萨了。
这份披萨花了我将近一百块钱,但是我已经不觉得心疼了。
我看了看手机,五点半。
时间还早,但我不打算坐地铁了,我叫了一个车,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大商场。
或许是从小就穷的原因,我一直不敢进入那种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店面。就像我已经孤注一掷了,我也还是没敢走进星巴克的店门,转而去了肯德基。
因为肯德基不点餐也可以进去坐着,没有人会来赶我走,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我只是每天进来上个厕所,或者坐着等个人的其中一位。
我庆幸我是这样的不特别。
手机快没电的时候,终于到了十点。
我躲进商场的厕所,换上一套旧衣服,没有人见我穿过它。我穿上了一双高跟鞋,长长的牛仔裤,把头发藏进帽子里,在肩膀上垫了两个肩垫。一切准备完毕,我从逃生通道离开了商场。
我戴上耳机,听着《black sheep》,幻想自己是一个杀手。
我的袖子里藏了一把水果刀,不是很锋利,但我相信,它可以捅进一个贱人的心脏。
很顺利地进入了公司,我躲在货梯通道,偶尔有几个加班的人从这里离开。我有些同情他们,他们是新时代的劳工,和旧社会的奴隶没什么不同。做的事情也是老一套,端茶送水,给主人赚钱,随后收取一些打赏。
我知道他们活的不快乐。
我站得我有些累了,索性坐在了地上,反正她一个一米五不到且天天不吃饭减肥的人,那里有我这样的170大汉有力。
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可能会认不清她的样子了。
但是直到我听见那高跟鞋的声音,我才知道,我记得很清楚,即使我只听见高跟鞋踩在木板上闷闷的声响,我也一下子就知道了,是她!
她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跳,我以为我不会紧张的。
我倏地站了起来,或许是有些急了,我感到脚上咔哒一声,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我的双眼已经看见了那背影,那令人作呕的背影。我立刻跟上去,水果刀死死地握在手上。
我的脚崴了。
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她听见声音立刻回过了头。看见我立即皱起了眉头,我看见了她眼里的厌恶。
但是出于所谓的礼貌,她还是走近了来,问我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疼。
她蹲了下来,一张令我作呕的脸渐渐放大。
我想抽出水果刀,却发现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脏的方向。
水果刀掉落,刀柄卡在木板厚厚的缝里,刀头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十足十地确定,那是我的心脏。
我抬起头看着那面目渐渐模糊的我贱人,一阵气血上涌,我感觉自己要呕血。我死死地看着那贱人,将涌上来的一口血,全数喷在了她脸上。
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