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的手指沾满了白色粉笔沫，在黑板上流畅地写着方程式。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所以，这个方程的解是......”
下课铃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学生们再也无心听讲，教室里顿时响起骚动的声响。李启望着黑板上未完成的推导，轻轻叹了口气。
“下课吧。”他摇摇头，看着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
整理好教案，李启沿着走廊向办公室走去。经过音乐教室时，钢琴声让他停下了脚步。门虚掩着，他不由自主地向里望去。
音乐老师张婷正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夕阳透过窗户，为她镀上一层亮亮的金边，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琴声悠扬，时而湍急如溪流奔涌，时而舒缓如微风拂面。
李启呆呆地站在门外，直到一曲终了。
“李老师？”
李启猛然回神，发现张婷已经站在门口，微笑着看他。她的大眼睛像含着一汪清泉，明亮而清澈。
“我，我正好路过。”李启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你弹得真好。”
“谢谢。”张婷拿起放在桌上的乐谱，“这是德彪西的《月光》。”
“很适合你。”李启说完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蠢话？
李萌似乎没觉得冒犯，反而笑了起来：“数学课上得怎么样？”
“就那样。”李启耸耸肩，“学生们更期待下课。”
“数学多有意思啊，就像音乐一样，都是世界的语言。”李萌说。
李启惊讶地看着她。很少有人把数学和音乐相提并论，更何况是说得这么自然。
“我倒是没这么想过。”
“数学有公式，音乐有乐谱。数学追求真理，音乐表达真理。”李萌边说边锁上音乐教室的门。
李启与张婷并肩向办公室走去。他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芳香，但那绝对不是化妆品的味道。
从那一天起，李启的生活多了一项秘密的期待。每天下午，他都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经过音乐教室，听张婷弹完一首曲子，然后“顺路”和她一起走回办公室。
他们聊得越来越多。张婷说音乐的故事，李启谈数学的美妙。他们发现，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个学科，竟有那么多相通之处。
“你知道吗？”有一天李启说，“斐波那契数列在音乐中也被广泛应用。”
“当然啦。”李萌弹了一小段巴赫，“看，这个段落的结构就是基于黄金分割的。”
李启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不再拖堂，只为能准时下课去听她弹琴；他开始读音乐理论的书籍，只为能和她有多一些共同语言；他甚至偷偷去报班学习钢琴，手指笨拙地在键盘上寻找正确的音符。
教师节那天，李启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个装饰精美地音乐盒。他还特意买了新衬衫，提前理了发。
走到音乐教室门口，他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琴声。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张婷正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甚欢。那人身材高大、衣着鲜亮。张婷望着他开心的笑着，眼睛弯成月牙。
李启的手指收紧又松开，音乐盒的边缘有些硌手。他转身离开，那份礼物最终没有送出去。
第二天，李启从同事那里听说，那是张婷的未婚夫，一位在还在进修的小提琴手。
“真是郎才女貌啊，”同事感叹道，“听说他毕业后就要与张老师结婚了。”
李启默不作声，只是埋头批改作业。那天下午，他没有去音乐教室。接下来的许多天，他也没有去。
一周后的星期四，张婷却出现在李启面前。
“李老师，最近忙吗？”她问，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好久没见你路过音乐教室了。”
李启有些慌乱地整理着桌上的试卷：“是啊，初三模拟考要来了。”
张婷将一杯奶茶放在他桌上：“没加冰，温的。”
李启惊讶地抬头，她连这个都知道。
“谢谢。”他接过奶茶，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刚刚好。
“其实我是来求助的。”张婷说，“我在排一首曲子，其中有一段节奏变换一直处理不好。记得你说过数学能解释节奏模式，能帮我看看吗？”
李启当然答应了。那个下午，他们一起分析了乐谱，他用数学方法帮她解决了难题。
“太神奇了！”张婷看着他的计算过程，由衷赞叹，“数学果然能计算一切。”
“不是一切。”李启轻声说，“有些东西数学也算不出来，比如算命。”
“呵呵，李老师，没想到你这么幽默。”
张婷收起乐谱：“真的谢谢你，作为回报，请你听听这首曲子吧？”
音乐教室里，张婷为他弹奏了那首他们一起完善的曲子。李启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看着她专注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可望不可即。
琴声停止，余音绕梁。张婷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
“完美。”李启鼓着掌说。
这个词脱口而出却无比真实。
夕阳西下，两人又一次并肩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时，李启停下脚步。
“我往这边走了。”他说，“再见，张婷。”
“明天还会路过吗？”张婷问。
李启沉默了一会儿，内心不由想起数学中最基本的法则：错误的前提推导不出正确的结论。
“可能不会了吧。”他说，“快要中考了，会很忙。”
张婷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微笑起来：“那好吧。谢谢你的帮助。”
她伸出手，李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很软，很暖。
“再见。”李启松开手。
“再见。”张婷望着他。
李启孤独地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缕秋风吹起，几片黄绿相间的梧桐叶旋转着飘落在他的脚下。他抬头透过行道树斑驳枝叶的空隙望去：天空湛蓝如洗，一群候鸟正排成整齐的三角形向南飞去。
“鸟群的队形变化是也可以用数学模型来解释的，世界上的一切都能用数学解释的，可什么人只能相遇而不能相守，数学能解释吗？”李启只是想，可他宁愿永远不去证明。
